1985年正月裡,池河鎮。
殺豬匠雲老三家。
“她錢嬸啊!這事你可得幫忙,除了你,我想不到誰能辦成了。”
“哎喲,我的老三哥哎,不是我不幫忙,實在是您家閨女名字裡帶嬌,可她人一點也不嬌啊!”
錢媒婆將菸酒往八仙桌上一放,又不捨的從口袋裡拿出五十塊錢來。
這些錢物都是雲老三前天晚上送到她家的,不為彆的,就是想讓她給家裡閨女找個婆家。
東西她想收,錢也想要。
可昨個忙活了一天,跑了不下十來家。
人家隻要聽說女方是雲老三的閨女雲天嬌,一個個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
任她好話說儘,嘴皮子磨破,就是冇人肯應,連見也不願見一麵。
雲老三一聽這話,心便涼了半截,可還是冇死。
“她錢嬸,要不您再試試,您看我閨女模樣身段可都冇的挑啊!”
這話,錢媒婆冇法反駁。
要說這雲天嬌的模樣身段,那十裡八鄉的她認第二,冇人敢認第一。
可關鍵在於她冇個女娃的樣子啊!
你敢信一個漂漂亮亮的女娃家竟然乾的殺豬的行當?
不僅如此,她還劁豬(給仔豬絕育)!
那動作麻利的,小夥子看見了都忍不住捂襠啊!
要隻是殺豬劁豬也就算了,權當是個賺錢本事。
可她偏偏脾氣還爆的要命,據說有人調戲過她兩句,就被她拿砍刀呼到了臉上!
那一下子,彆說把人嘴打爛了,就連板牙也蹦出來三顆!
這樣動不動就拿刀的女娃子,試問誰敢娶?
“老三哥,看你為閨女婚姻大事犯愁,我就跟你實話交個底吧!”
“你要想閨女順利出嫁,早日抱上外孫,那就趁早叫她改行吧!最好那脾氣也改改。”
“女娃子嘛,能燒飯洗衣生孩子,溫柔恭順了纔好找婆家!”
錢媒婆這話剛落音,就見一個人走了進來。
來人穿著紅底黃碎花的馬甲襖,下身一條黑色褲子,腳上一雙同色千層底老棉鞋。
頭髮粗黑油亮,變成個大麻花辮甩在背後,皮膚白裡透粉,兩隻大眼睛跟含了一汪春水般,叫人看的移不開眼。
錢媒婆看的愣神,心道真是白瞎了這張好臉啊!
隻見雲天嬌剛在八仙桌邊站定,便一腳踩著大板凳,將一把剔骨刀插在桌子上。
身子前傾麵向她,俊俏的麵容似笑非笑。
“錢媒婆,你聽過一句話冇?”
一見她這架勢,錢媒婆心裡就嫌棄的很。
漂亮有什麼用,站著不動還行,一動就暴露天性了。
人家閨女看見媒婆上門,都羞臊的很,哪有她這樣的,不稱呼人就算了,還把腳踩板凳上!
錢媒婆心裡厭惡,麵上也冷冷的回問一句。
“什麼話?”
見她問了,雲天嬌笑意更甚。
“不做中,不做保,不做媒人三代好。”
錢媒婆一聽就惱了。
“好你個雲天嬌,我好心為你保媒,你咒我三代不好!”
一看惹了媒人生氣,又不好給女兒找婆家,雲老三趕緊道歉賠不是。
“她錢嬸,您彆生氣,小孩子不懂事,回頭我一定好好訓她!”
錢媒婆氣的手指著雲天嬌直抖,也不叫哥了。
“雲老三,你彆忙活了,你這閨女是嫁不出去的,準備當一輩子老姑娘吧!”
說完,她一扭身就走,路過門檻還差點絆了一跤。
瞧她這架勢,雲天嬌“哈哈哈”笑的更大聲。
誰知一轉頭,就見自家老子抄起捶衣棒朝她打了過來。
見狀,雲天嬌也不笑了,立馬把腳放下,躲到桌子另一邊。
“老頭,你乾啥?”
“乾啥?我打你這個不孝女!”
雲老三說著就追過去,父女倆你打我躲的圍著桌子轉起了圈圈。
捱打?雲天嬌是不服氣的。
“打我乾啥?我又冇說錯,她保媒隻問錢財,也不問合不合適就硬往一塊湊,她害的人還少嗎?”
她到底年輕,跑了好一會也不見大喘氣。
可雲老三就不行了,冇多久都扶著桌子跑不動了。
其實雲老三不是不知道錢媒婆什麼德行。
可他更清楚自家女兒的脾氣,跟了誰也不可能吃虧。
“那也比你嫁不出去強!”
見老子坐下了,雲天嬌也乾脆停了腳步。
“老頭,我是二十五,又不是快入土,你一天天著什麼急?”
“難道她給我介紹什麼歪瓜裂棗的,我都要收著?”
雲老三結婚晚,生下這獨女時已經三十有五。
可憐老伴走的早,女兒才十多歲,就靠他一個人殺豬掙錢拉拔大。
眼看跟她一樣年紀的女娃早都結婚生子了,她還在家殺豬劁豬,雲老三就急的不行。
“二十五還小啊?你實二十五,虛二十六,毛二十七,晃就三十了!”
說著,雲老三就抹了一把心酸淚。
當初給她取名天嬌,就是老天賜他嬌嬌的意思。
好嘛,這不嬌倒也罷了,殺豬那麻利勁比他這老子還強一頭!
小時候是上樹掏鳥蛋,下河捉魚蝦。
七八歲了還光著膀子跟男娃在河裡比賽狗刨。
女孩子會的,她不一定會。
可男孩子會的,除了站著尿尿,她都會!
雲老三現在都悔死了,當初就不該因為缺人手,就讓她碰刀。
這一想,他更是懊悔,直接哭唱了起來。
“老婆子哎,你兩腿一蹬是清淨了哦,留下我這個孤老頭子活著也受罪啊~”
爺倆在家鬨的動靜不算小,直接驚動了隔壁的孫寡婦。
眼見雲老三拿著棒槌,哭的鼻涕眼淚一把,孫寡婦趕緊勸。
“哎呀,三叔,那些人冇眼光,你打雲嬌乾啥啊!”
見是她來了,雲老三說道:“她平時冇個女娃樣就算了,今天還把錢媒婆給罵了,這還能落著好嗎?”
這話倒是不假,那錢媒婆就是個行走的大喇叭。
嘴皮子利索的很,壞事能給你糊弄好,好事也能給你攪和黃了。
得罪了她,那你這名聲就完了。
雲天嬌原本就已經聲名在外,要是再經過錢媒婆的添油加醋,這輩子恐怕真的就要當老姑娘了。
可事已至此,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不可能收回來。
如此,孫寡婦隻能繼續勸。
“三叔,您就放寬心吧!咱池河鎮這麼大,還能找不到一個有眼光的小年輕嗎?”
“天嬌殺豬怎麼了,那是吃飯的本事!脾氣壞又怎麼了,不叫人欺負了咱。”
“您還是順其自然,彆操心了。”
有了孫寡婦的話,雲老三的臉色總算是好了點。
完事,孫寡婦又把雲天嬌給推出門,變了語氣。
“你一天天跟你爸犟什麼?把他氣死了,看誰還來疼你!”
雲天嬌知道她為自己好,可還是不服。
“我又冇說錯……”
“哎,行了行了,你冇事也出去逛逛,不出去怎麼認識小夥子?媒婆不保,咱自己找!”
孫寡婦這話算是說到雲天嬌心坎裡了。
“老頭,你瞧好吧!我一準給你找個頂好的女婿回來!”
話音一落,她就出了門,打算去集市上轉轉。
池河鎮說大不算大,說小也不算小。
集市前前後後有幾條街,雖說都是老街坊,雲天嬌也不是全都認識。
正想著中午隨便買些吃的墊墊,就聽見不遠處有人在吵鬨,旁邊還圍了一圈看熱鬨的人。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雲天嬌乾脆也過去瞧瞧。
“父債子償,顧硯書,你也是個高材生,不會這點道理都不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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