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顧妙音現在自恃有功夫傍身,已經不虛謝靈毓了,但畢竟是受天眷顧的氣運之子,就目前為止,她還不打算暴露自己,隻想暗中與謝靈毓作對,誰讓上輩子那些跟他作對的人下場最好的都是車裂呢?
算盤是打得很好,但殊不知她一聲‘顧秉雍’早已經引起了謝靈毓的懷疑。
顧秉雍官居門下省三品侍中,時常陪王伴駕出入王庭,大殿之上亦可替君王與公卿辯論朝政,這樣的身份自當得起一句大人。謝靈毓作為謝家繼承人直呼顧秉雍名諱並無不妥,可顧妙音卻也跟著直呼名諱,這其中就有許多不合常理之處。
但謝靈毓並未表露絲毫,盯著她轉過去的背影思索了片刻,解釋道,“桃源境歸屬京安顧家,顧寮主又姓顧,我便猜想顧寮主或許與顧大人有舊?”
顧妙音眼眸轉了轉,蹲下身,故作姿態的往火裡添柴,“小郡公見微知著,顧……顧侍中是我阿翁。”
這倒是出乎謝靈毓意料,顧家族係他瞭如指掌,卻冇有一個能和眼前女子對的上的,難不成顧家往年送與謝家的花名冊有假?
顧妙音也知道眼前的男人心思詭譎,不欲再透露更多。於是,她一把撈起火架的烤肉,手一伸遞到謝靈毓麵前,“小郡公,餓了吧,吃點?”
吃還堵不了你的嘴?
謝靈毓原本平靜的眸光頓然一窒,臉色一白,偏頭乾嘔了起來。
顧妙音愣了愣,一邊看著他一邊嗅了嗅手裡的烤串,鮮嫩多汁,肉香撲鼻,看樣子她這烤肉的廚藝又精進了。
謝靈毓回頭看了看顧妙音手裡的手肉,眼裡頓時蒙上了一層陰翳。
“小郡公,你怎麼了?是餓壞了嗎?”顧妙音自顧自扯下一隻肉腿遞給謝靈毓,“你嚐嚐,這是我剛獵的小兔子。”
謝靈毓臉色又難看了幾分,盯著眼前的肉,遲遲冇有伸手的意思。
顧妙音卻渾然未覺,熱情地把肉塞進謝靈毓的手裡,“小郡公,你彆不好意思,吃啊。冇有了我再出去獵,這冰天雪地又是荒郊野嶺的,除了野味連個野果都冇有,不吃可熬不住。”
聞言,謝靈毓垂下眼,眸中的陰翳更重了,半晌之後他動了動指尖,慢慢接過兔肉。
顧妙音掩在麵具下嘴角此時已經翹上了天,冇想到啊冇想到,謝靈毓竟然還冇有從狐肉的陰影裡走出來,那她可得抓緊時機好好噁心他,誰叫他拿一灘腦漿嚇唬她。
這就叫小女子報仇,來世不晚。
“吃啊?小郡公,你怎麼不吃?”顧妙音故作天真的眨著眼睛,“你都被折磨得不成人樣了,必須多吃點肉。”
一說到肉,謝靈毓喉結抑製不住上下滾動。
顧妙音魔鬼一般湊上前,貼心道,“小郡公不喜歡吃兔子麼?那屬下再去打隻彆的給您充饑,獐子怎麼樣?不喜歡?那……狐狸?狐肉怎麼樣?”
謝靈毓眼簾一抬,指尖輕微顫抖。
少年郎轉眸打量眼前的‘屬下’,鬼麵獠牙的麵具下隻露出兩隻黑白分明的眼睛,一雙慣會騙人的眼睛。
“不必了,我隻是許久未沾葷腥一時不適應。”
顧妙音忍下狹促的笑意,‘深明大義’地點了點頭,“原來~如此~蕭泗水那個王八蛋,肯定虐待小郡公了。”
“……”謝靈毓拽著兔肉沉默了片刻,目光沉靜看著顧妙音,“顧寮主見諒,自困新陽我已經有半月未進清水了,不知可否勞煩顧寮主為我取些水來?”
纔不要,外麵正下雪刀子呢。
她剛想拒絕立馬想起麵前之人是謝靈毓,眼睛眨了眨,趕緊把話憋了回去。
謝靈毓扯著乾涸的嘴角,眼裡略有疑惑,“顧寮主不方便?”
顧妙音這才注意到謝靈毓的嘴唇跟乾旱了十年裂土似的,這麼看來她確實不是一個體貼入微的‘好屬下’,‘主公’都乾成這樣了還得問她討水喝。
罷了。
大雪封山,想必那些‘奸細’暫時也來不了了,既然謝靈毓都能假裝失憶不計較她拿他擋雷劫一事,她也不妨做做表麵功夫,應付一下。
“冇什麼不方便,屬下就是覺得有些慚愧,竟冇察覺出小郡公想喝水,屬下這就去辦。”話罷,她將手裡的兔肉全部塞給謝靈毓,轉身走到石窟洞前,徒手將一塊已愈千斤的巨石慢慢推開一道口子,人出去後,又慢慢將巨石合攏。
直至洞外的光線被完全湮滅,謝靈毓沉靜的眸光一瞬間燃起了妖異。
*
另一邊,顧妙音剛出了石窟就冷得直縮脖子。
這冰天雪地取水還不方便?但顧妙音心裡對謝靈毓還是有些陰影,不願與他多呆,藉著取水的由頭在山林四處探路。
此時的雪勢已經不如之前那般迅猛,勉強可是示物,冰雪絨花扶風散落,天地茫茫一色。
顧妙望著眼前人間罕見的雪景,一時著了迷。
從前困在一殿宮牆之下,還以為自以為早已領略盛世繁華人間瑤池,如今看到眼前這片雪景,才真正知曉什麼纔是人世難得。
兩袖清風,歸去皆逍遙。
纔是世間最難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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