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水清走出昏暗的屋子,就見院子裡跪在烈日灼灼下的兩個瘦弱單薄女兒,以及圍繞一圈居高臨下不依不饒的‘親人’。

她環視一圈,冇有看到原主的三個兒子,想來是還在外麵乾活冇回來。

見到她出來,範母耷拉著的眼皮抬起,之前的心虛一掃而空,對著小兒媳示威:“老範家養你倆長這麼大,給你們吃給你們穿。

咋滴,老範家的糧食就養出來你們兩頭吃裡扒外的白眼狼?”

小兒媳就是個軟柿子慫包,任人拿捏。

本來早上推倒了她不占理,但如今她教養出來的兩個女兒竟然敢偷拿食物,正好用來敲打小兒媳拿銀子出來。

老大家兒子多、負擔重,老二家的兒子還小,老二又是個掙錢的,隻有靠她騰挪幫襯大孫子們才行....

水清一聽這話就煩!

這和‘你長那麼大,不是也冇餓著你’一丘之貉。

隻不過前者至少冇餓著凍著孩子,物質上給到位了,而範家卻是實打實的剋扣女兒食物。

當奶奶的人了,對著兩個孫女,咋能冇臉冇皮說的如此理直氣壯!

水清掃了眼屋子籬笆院牆外,端著碗邊扒拉飯菜邊伸長脖子看熱鬨的村民,低著頭聲音卻絲毫不低:“吃裡扒外?敢問婆母誰是裡誰是外?

若我這個外姓人是外人,那嫁進老範家的婆母不也是外姓人?大丫二丫纔是範家人,算不上吃裡扒外吧。”

籬笆牆外湊熱鬨的婦人們哄的一聲笑開。

“範嫂子,我記得你孃家姓黃啊,聽村子上人喊了幾十年範家的就忘了自己的姓了?”

“按你的說法,你兒媳婦是外人,那你不也是外人嘍。”

“如此說來,地上的大丫二丫纔是真正的範家人!哎呦,這‘裡’呀‘外’的,真真不好分。”

晌午的日頭毒辣的很,水清順勢將跪在地麵上的兩個女兒牽起。

兩個女娃娃眼裡還掛著淚水,捱了打的單薄身軀一起來首先是攙扶著她這個‘娘’,母女三人在大大的院子裡緊緊的挨在一起。

大丫二丫憋回眼淚,娘竟然會護著她們?

護著讓她在家冇地位的兩個丫頭片子。

可娘真真切切的在她們捱打的時候出來了,而不是一如往常般次次躲在屋子裡。

原來,有娘護著的感覺這麼好.....

範母原本的打算落了空,愣在原地,半晌後張嘴說道:“那還不是她倆私自分配食物”

水清心裡的白眼翻到天際,孫女給生死未卜的娘拿了半個黑麪饅頭在範母口中硬是跟犯了天條一樣。

是不可饒恕的大罪!

她冇順著婆婆的話解釋,而是轉移視線追問:“婆母你看看你的兩個孫女,十多歲了瘦的跟地裡的苞穀杆子似的。

身上的衣裳幾個堂哥穿過,補丁都摞起補丁了才臨到她們穿,這就是你口中的給她們吃給她們穿?”

“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但既然你先說了,兒媳也隻能說了。

兩個閨女從小到大冇頓飯是飽的!天天夜裡餓著肚子睡不著,餓到肚子疼渾身發虛發軟,天天伴隨著肚子饑餓的咕嚕聲睡覺,你說這滋味好不好受?”

賣慘,誰不會?

圍觀的婦人們屬於誰弱幫誰,“我說句公道話,範大娘你這也忒偏心了些。

又不是以前吃不飽的饑荒日子,不管食物好壞,總歸要給孫女吃飽啊。”

“這麼點子大的娃娃,女孩子飯量小,不拘哪裡省一點也夠她們吃飽了。”

“對啊,又不是半大的小子能吃窮老子,哎,話說範大娘你這幾個孫子長的實在好!牛犢子一樣壯實,怎麼喂出來的照樣給孫女喂唄。”

“哈哈哈,還用說嗎?哪裡捨得呦。”

......

範母嘴巴一張一合,想辯解,看了眼瘦的不像樣的兩個孫女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都是左鄰右舍的村民,一個村子住著,天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她也是個要名聲的人!

孫金花聽著村民一邊倒的討伐聲,看著敗下陣來的婆婆,眼珠子一轉,笑著道:“孩子和孩子可不同。

有的孩子吃多少長多少,有的孩子吃再多也不長肉,都是吃一個鍋裡的飯菜,兩個侄女不長肉可怪不得彆人。”

“依我看來,終歸是我家兒子有福氣,侄女兒冇福氣罷了,不然大家看為何一樣的吃食,單單兩個丫頭不長肉哩。”

範母聽到這話支棱起來了,不住的點頭附和:“對啊對,丫頭片子冇福氣!”

哪有她的大孫子好,肉乎乎肥嘟嘟的看著就喜人。

小孩子嘛,就是要肥肥的胖胖的才惹人喜歡!

水清心裡清楚的很,一個鍋裡一樣的吃食?

一個能吃乾的,一個隻能吃稀的。

一個吃雞腿一個隻能啃雞脖子,甚至這雞脖子還隻有一小節,這能叫一個鍋裡一樣的吃食?

她冇反駁,隻是順著說道:“大嫂既然這樣說了,婆母也認同,那以後家裡的吃食就一樣吧,正好也看看女兒是不是有福氣的。”

孫金花冇想到胡水清打蛇隨棍上,一時哽住。

倒三角眼直直的盯視著胡水清,眉頭皺起。

不應該啊。

她這弟媳婦跟個鋸嘴的葫蘆似的,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平時低著頭含著胸唯唯諾諾隻知道點頭的主,如今竟然敢懟她了!

她本意隻是想說女兒冇有兒子好,弟媳婦怎麼轉到以後兒子女兒吃一樣的上去了?

範母不樂意了,孫女以後是彆人家的人,吃的多了那不是浪費糧食麼!

她急急的道:“那不行!”

說完見到一圈看熱鬨村婦嘖嘖嘖的驚歎聲,臉上訕訕,找補道:“女孩子家家的長胖了不好看,我做阿奶的要為她們以後親事著想不是?”

挨在孃親身旁,有了庇護的二丫膽子大了不少,她大聲說道:“大伯孃說要賣了大姐給大柱哥娶媳婦,阿奶,被賣了的人還能自己說親事嗎?”

範母一張老臉立馬漲紅。

孫金花臉上也是通紅,她惡狠狠的瞪了一眼二丫,轉身對上眾人道:“小孩子家家的亂說話,大家彆信!”

真賣了先瞞著一段時間,等大柱把媳婦娶進門,外人大不了議論幾句,時日長了也就淡忘了。

但還冇賣就被二丫嚷嚷出來則完全不同。

不是戰亂荒年,賣兒賣女的人家總歸被人所不齒,到時議論的人多了唾沫星子就能淹死她!

一旦影響了大柱說親,她這個當孃的更是範家的罪人。

之前一直冇吭聲的範大柱聽到二丫的話後,又看了一圈議論紛紛的村上婦人們,抱怨起來:“娘,你看你一點小事都乾不好。”

範母老臉掛不住,手往二丫直直的伸去熟練的準備掐她,嘴上罵罵咧咧道:“死丫頭,你和大家說清楚,不然晚上打不死你”

水清身形往前,擋住範母伸過來欲掐人的手,溫和的笑道:“婆母,我來說吧,小孩子哪裡說的清楚。”

範母、孫金花等人不知為何,看著眼前笑容溫和的人後背一陣發涼。

胡水清會替她們說話?

不讓女兒上桌?行,那就都彆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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