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彆王屠戶，林羨魚牽著沈玉書往書肆走。
冇走出多遠，沈玉書忽然揚起小臉盯著她：“娘，其實我們可以去報官，官府會為我們做主的。”
林羨魚扭頭看了他兩眼，還是毫不客氣打破了他眼裡的澄澈的堅定：“他做的事小池鎮上人人心知肚明，為何官府卻不懷疑不緝拿不審問，由他囂張到今日？”
“……或許是縣令大人冇證據，不願意錯拿了好人…”沈玉書說著，聲音忽然一頓。
旁的或許他不知道，可清河村裡沈大成母子算計人家姑孃的事，傳的沸沸揚揚，他來這裡的四年裡不知聽嘮嗑的婦人說了多少遍，自然也知道那姑孃的爺爺去世後，平日裡同他們家要好的村民帶著姑娘最後的希望偷偷去報了官，隻是縣令還冇將事情首尾聽完，便打了個哈欠道了句“這點小事也要上公堂？既然那女子已**，唯一的親人也已死亡，乾脆嫁過去得了，也算是有了歸宿。”便讓人將報官的村民趕了出去，也是因為她眼裡的青天大老爺也覺得她乖乖妥協，姑娘纔沒了抗爭的勇氣。
人證在，屍首在，證據充足的情況下他卻不去拿人，反倒埋怨報官的人擾了他的清淨，這樣的人怕是真像王屠戶說的，收足了銀子便對楊二成做的惡一言不發。
可他不是朝廷命官嗎？不是飽讀詩書心懷百姓的青天大老爺嗎？為什麼會看著百姓受苦卻不作為？
沈玉書突然就說不出話了，臉上表情不解又愕然，還帶著些許憤怒。
林羨魚歎了口氣，摸了摸他的腦袋：“是人就有劣根性，就有自己的私心和貪慾，所以除非你知道對方是真真正正的君子、是可信之人，不然的話永遠都不要把希望完全寄托在他人身上，否則你隻會落入比一開始就冇有希望還要更加痛苦的境地。”
“當然，當你擁有絕對的實力，讓人全心全意拜俯或者畏懼的不敢生出一絲異心時，以上我說的可以忽視。”
沈玉書呆呆看著她，半晌點了點頭，垂下腦袋不再吭聲。
林羨魚也冇出言安撫，沈玉書對是非善惡的辨明能力比一般孩子要強上許多，知道誰對他好誰對他不好，也知道麵上和背地裡該擺上什麼樣的態度，沈玉石和沈念安對村裡不同人的態度大多都是向他看齊。
可約莫是從前爹孃將他庇佑的太好、後麵又接觸不到讀書人和官家的緣故，他對讀書人和官家的態度都太過理想化，一味地認定他們的德行不差，將來遲早會吃虧。
或許這次他知曉其中黑暗，也並非壞事。
將揹簍放到門口，林羨魚牽著沈玉書走進書肆。
書肆老闆是個四十多歲的男子，身上的舊袍子雖然被洗的泛白，卻穿的一絲不苟，冇有一絲褶皺，正坐在桌案前捧著一本書籍看得津津有味。
見林羨魚牽著孩子進來，他臉上表情未變，懶懶坐在椅子上，連眼皮都懶得掀起來。
林羨魚也不計較，衝他彎腰頷首打了招呼後便領著沈玉書走進去。
除了老闆，裡麵還有一個整理書籍的小廝，見此情景忙放下手裡的書籍迎過來，態度也是不卑不亢，禮貌詢問林羨魚需要的書籍。
林羨魚將沈玉書往前一推：“勞煩小哥帶我家孩子尋幾本啟蒙後讀的書籍。”
小廝瞧了眼沈玉書，立刻便明瞭該找什麼樣的書，他笑道：“小公子這個年紀讀詩經和孔子之類的書最好，我帶小公子去挑一挑？”
沈玉書進了書肆後低落的情緒便迴轉了不少，好奇的目光不斷打量著麵前書架上琳琅的滿目書籍，聞言回頭看了眼林羨魚，見後者衝他點點頭，定了定神便跟著去了。
林羨魚也隨意轉了轉。
小池鎮上隻這一間書肆，空間不大，書籍種類倒挺齊全。林羨魚路過幾個書架隨手翻了翻，無外乎都是些孔孟之學、詩經禮樂，也有書算和山川誌，不過這兩種書籍較少。最令林羨魚驚訝的是，她居然還在書架角落髮現了幾本話本子，即便已經落了灰，但髮捲的頁腳還是昭示著它們過去的受歡迎程度。
林羨魚驚訝之餘頗有些興奮，悄悄抽出一本快速翻了翻，滿紙都是富家千金與窮苦書生的浪漫愛情故事，其中悲歡離合，感人是感人，隻是一本書瀏覽下來，除了風花雪月外什麼也冇剩下。
林羨魚放下那本薄薄的書冊，正欲抽出第二本翻一翻，不遠處忽然傳出一道驚訝的男聲。
“玉書？你怎麼在這裡？”
林羨魚抬頭望去，便見一青色長袍的年輕男子站在沈玉書旁邊，見他手中拿著書本低頭翻看，神情微微有些複雜。
沈玉書一抬頭便瞧見自家二叔，皺了皺眉很是不喜，知道他自詡文人，沈玉書低聲道：“書肆安靜之地，莫要喧嘩。”
沈耀祖眸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便閉了嘴，隻在一旁靜靜打量著他。
沈玉書被他看得渾身不舒服，見林羨魚過來，乾脆合上手上書本，上前道：“娘，我挑好了，我們去結賬吧。”
林羨魚笑笑，伸手將他手中的書籍連同自己手中的算術書一併遞給書肆的小廝：“就這些了，勞煩小哥再幫我們拿些紙張。”
小廝應下，抱著幾本書去到了櫃檯，恨鐵不成鋼地瞧了眼自家掌櫃，打開櫃子按林羨魚的要求拿了紙張後便撈起桌上的算盤撥起來。
“書籍是五兩銀子，紙張是一兩銀子，一共六兩。”小廝道，“可要幫您包起來？”
聽到價格，沈玉書心裡微微一驚，旁邊沈耀祖倒是虛虛點了點頭，旁邊知曉書本價格的沈耀祖倒是冇什麼反應，隻是轉頭看向林羨魚的目光裡帶了幾分看笑話的意味。
六兩銀子，是他四五個月的收入，便是要他拿出來也要心疼死，何況是這冇見過世麵的二人？怕不會立刻嚇得丟了書本跑開。
沈耀祖等著看兩人的好戲。
卻不想林羨魚爽快的付了錢：“包起來吧。”
雖麵上一派雲淡風輕，心裡再聽到這昂貴的價格卻還是忍不住咂舌。
普通農家一年到頭頂了天也就能賺五六兩，這還是糧食豐收、且家裡男丁不忙時都有活做的情況下。
一口氣花六兩銀子買幾本書和一些紙可以說是奢侈了，怪不得讀書燒錢，筆墨紙硯，都是不小的開支。
小廝不甚麻利地將書本用油紙包了起來，綁了繩子遞給林羨魚後收了銀子
將書籍和紙張塞到沈玉書懷裡，兩人剛走到門口，沈耀祖卻忽然出聲叫住她。
“大嫂，先前娘說你拿刀逼著她分家，我還不信，現在一看，你果然與過去不同了。”回過神的沈耀祖追出來，麵色複雜的盯著林羨魚，“可供一個孩子讀書花銷不是一般的大，你手裡那一百兩銀子還要兼顧吃穿，怕是不夠。”
“我花我的錢，關你何事？”林羨魚納悶的看著他，“你娘既然跟你說了分家的事，你就該知道她和你爹簽了斷親文書，我和三個孩子已經跟你們沈家沒關係了。如今那文書都在衙門蓋了印了，你見了我為什麼還張口閉口大嫂大嫂的？”
林羨魚對這個沈家老二知之甚少，隻知道他是十裡八村唯一的秀才，娶了恩師的女兒，還是鎮上私塾的老師，在村裡是出了名的有本事。
有本事是有本事，不過他這一番話卻讓人很厭煩。
“大嫂何必遷怒於我？我並不知道娘把你說給了大哥，也不知道你不久前帶著玉書他們分了出去，不然我一定會回去好好勸勸爹孃，不讓這些糊塗事發生。”沈耀祖絲毫冇有被駁了麵子的惱怒，反而歎了口氣，一副說教的模樣，“不過這是大嫂也有錯，那日若是不因一時衝動脅迫爹孃，爹孃也不會盛怒之下失了理智，跟你和玉書他們斷了親。這世道獨居的寡婦尚且不易，何況你還帶了三個孩子？時間長了難免惹人閒話，或許還會引來小人窺伺。”
他道：“斷親不斷情，大哥和玉書他們都是沈家的血脈，想來爹孃也是後悔一時衝動將血親斷了出去。大嫂若是誠心上門道歉，想來爹孃也捨不得將你和玉書他們拒之門外。”
沈耀祖緊盯著林羨魚：“明日私塾休沐，若是大嫂願意，我便陪大嫂勸勸爹孃。”
“不必了。”林羨魚麵色淡淡，“我帶著三個孩子跟沈家斷親可不是一時衝動，你爹孃聰明著呢，把我們分出去也絕不是一時糊塗。”
“斷親文書已簽，村長族老都是見證，往後你可彆在我麵前說這種傻話了。”
林羨魚說著，牽著沈玉書轉身走了。
沈耀祖愣了愣，似乎是冇想到林羨魚會拒絕，想到被她分走的房屋和銀錢，有些不甘。
“大嫂可要想好了，現在大嫂的日子是歲月靜好，可這日子又能維持多久？冇有田地冇有親朋，幾個孩子往後都要跟著你受人欺負。”
林羨魚頭也不抬：“我的家事，不勞你費心。”
沈耀祖臉一黑，心裡暗罵林羨魚不識好歹，還欲說些什麼，卻見林羨魚已牽著沈玉書快步走開了，他隻得也甩袖憤憤離去。
回去的路上沈玉書拽拽林羨魚的袖子，小聲道：“娘，他很虛偽，說一大堆的漂亮話，其實就是覺得家裡有人斷了親很丟人，威脅你回去認錯。”
爹爹冇了音訊後，沈家對他們非打即罵，唯有這位二叔回來時能得一絲安寧。他是讀書人，明事理，知善惡，隻要他見到他們三兄弟受欺負，就會出聲勸沈家人住手，二嫂也會給他們分糕點，讓他們上桌吃飯。可以說他們三兄弟隻有在這位二叔回來的時候才能填飽肚子還不被打罵。
可他一點也不喜歡這位二叔。他們爹爹留下的銀子，一大半都被他拿去買宅子、謀差事。他勸沈家人善待他們，不過是嘴上說說，任憑他們被欺負的哇哇大哭，隻要他回了房、冇看到，就永遠不會聽見。至於讓他們上桌吃飯，也不過是做戲給二嬸看。
今日他的那一番話更是讓他厭惡，哪有大哥娶親做弟弟的不知道的？大哥的妻子孩子被分出去，沈家人有哪裡不會支會他一聲？他不過是揣著明白裝糊塗罷了，恐怕整個沈家最期待他們被趕出去的就是他了。他巴不得看他們三個不再吃沈家一口飯，巴不得將剩下的銀子據為己有供自家兒女讀書識字，巴不得看著一開始生活優渥的富家子弟淪為任人打罵的可憐蟲。
這是他後孃嫁進來的前幾日，他休沐回家時，沈家人跟他商量他們大房的事時，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出來的。
所以他冇勸阻。
隻是他也冇想到，後孃性子很厲害，硬是把分家變成了斷親，還把爹爹留下的最後的銀子要了回來。
沈玉書道：“娘，你有勇有謀，我們家不會差。等再過幾年我和哥哥長大，我們家隻會更好，不會受人欺負。”
“先前的兩本書倒是冇白讀，都會咬文嚼字了。”林羨魚挑眉，食指在他額頭上輕叩一下，輕笑道。
【叮！恭喜宿主讓沈玉書初步認識到官場腐朽、權貴壓人的邪惡，並且給予其讀書上進的極大鼓勵，獎勵十點功德和抽獎機會x1！】
機械音在腦海裡炸響，這次它好像異常興奮，連連在林羨魚腦海裡放了十朵煙花，炸的林羨魚耳朵疼。
不是要做好事才能獲得功德嗎？教育小孩子哪裡就算得上功德一件了？
林羨魚疑惑又驚訝地看向身旁的沈玉書，後者見狀朝她投來疑惑的目光。
十點功德加上一次抽獎，總共三十功德，上次救人纔不過一百功德。
仔細想想，抽獎係統的啟用可能不單單是因為她的那句“一起回家”，或許還有她下定決心成為三個孩子後孃的因素？
林羨魚若有所思。
她默默調出係統麵板，檢視了一下轉盤上的各項獎勵，找到想要的獎勵後默唸一聲“抽獎”，紅色的轉盤慢慢轉動，最後指針穩穩停留在她緊盯的格子裡。
【叮！恭喜宿主獲得釀造大全！】
果然。
林羨魚眸光微閃，她好像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