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州的天灰濛濛的。
一艘巨大的畫舫停岸邊。
富察氏疲倦的身體垂在榻上,眷戀又不甘的看向門口。
西周跪滿隨行的太醫。
她瘦軀如鶴,輕輕的把手放在令妃手上。
富察氏嘴唇微張,淚卻先一步落下來了。
在一旁伺候著的令妃也跟著垂淚。
她緊緊的握著皇後的手,哽咽道:“公主還在紫禁城等您回去,您不能傷了公主的心。”
想起孩子,富察氏灰敗的臉色綻起一抹光彩。
隻是她的身體撐不到回京時候了。
富察氏聲音沙啞道“陛下是位好父親,你...也要好好的...”門,突然被打開。
紮著金錢鼠尾辮,身穿黃色錦袍的男子逆著光走進來。
富察氏看著眼前的男人,她與他做了九年夫妻,剩下時日,他是君,她是臣。
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
良久,在男人的凝視下,眾人的嗚嚥下。
富察皇後,撒手人寰。
......“好刺眼的太陽。”
紫禁城湛藍的天,明媚的陽光。
富察琅嬅隨著眾人一起去選西阿哥福晉。
熹貴妃坐在紫檀椅上,滿意的看著麵前的格格小姐們。
富察氏抬頭看著比記憶中更年輕貌美的太後,有些恍惚。
一覺醒來,她從皇後變成了待字閨中的小姐。
擁有了一張年輕清冷的麵容,相同身份卻又奇怪的親人。
想起這這具身體母親說的話。
“琅嬅福地,女中光華。
娘為你起這個名字,自然是希望你往上遊去,做天下之母。”
富察氏眉頭微皺,同樣是富察家,在從前,父親母親安守本分,怎麼會明目張膽有此野心,哪怕自己當了皇後,富察家的榮耀也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富察家的子孫搏出來的。
光耀門庭,豈靠女子給人當妻為妾?
想起來自己第一次被指為陛下福晉時,母親的朦朧淚眼,富察再次體會到了,時隔二十多年,心臟為這種離彆情揪痛的感覺。
這個世界的弘曆年輕俊朗,眉眼間俊秀驕矜。
他環視一週,看見一位身姿端莊的小姐。
心道,這便是額娘所說的富察氏。
出身名門,又見她臉白如玉,青絲如瀑,杏臉瓊鼻,好一個清秀佳人。
西阿哥不禁有些意動。
“今日選為嫡福晉的賜如意一把,選為側福晉的賜荷包一個,落選的賜黃金百兩回府。”
聽著太監傳旨,富察氏脖頸低垂。
落選賜金?
她算是見識到了。
重活一世,眼前人並非曾經的那位,也未必能生下她的孩兒們。
富察氏心中無所謂中選。
不過眼看著那如意要遞給自己,富察剛想去接。
門口傳來一聲格格。
“格格,你慢點。”
“是青櫻格格。”
西阿哥弘曆的表情瞬間開懷,收回瞭如意,麵露期待的看向姍姍來遲的女子。
她自庭院款款而來,梳了頭側辮,青黃色的旗裝配上脖間粉紫色的大蝴蝶結。
看著長長的蝴蝶結還有女子手中的護甲,富察氏陷入了深思。
按道理說,不應該呀。
雖然這裡的人都很奇怪,但是基本上每個人的出現都與上一世差不多,她不記得陛下婚前有什麼深愛著的女人。
這位青櫻格格,究竟哪路神佛。
“給熹貴妃娘娘請安,青櫻來遲了。”
貴妃似乎不想見她,冷漠疏離的讓她站在一邊。
青櫻路過弘曆,二人相視一笑。
“烏拉那拉氏,滿洲正黃旗,佐領那爾布之女。”
好了,知道她是誰了。
原來是前世的嫻妃。
富察氏現在記憶有些混亂,按理說即使自己不是陛下喜愛的女子,也應該是高氏。
嫻妃家世不顯,是鑲藍旗出身,這裡卻變得出身顯赫。
富察氏輕輕的掃了一眼二人,若無其事繼續選秀。
弘曆又站在她麵前,一邊講話一邊看向貴妃。
“富察氏端莊持重,是為側福晉之選,賜荷包一個。”
周圍女眷竊竊私語,富察氏接過荷包,看向麵前的俊朗男子,對著他笑了一下。
前世陛下傲氣到有些驕縱,不曾見過這般青澀模樣,他身為阿哥被封為寶親王,先皇的偏愛顯而易見。
即使是皇爺爺,也對他寵愛有加。
太後身體康健又隻有他這一子。
可以說,陛下是順風順水一生。
隻是這裡雖然同樣身份,但這位陛下的惶恐緊張,她能看出來。
雷霆雨露,皆是天恩。
她能做的,隻有接受,富察氏從容接過荷包謝恩。
弘曆被女子的笑容晃了神。
隨後正了心神又走向高氏身邊。
“晞月格格人如其名,東方未晞,月色風霜。”
高晞月不禁麵露喜色,可隨後一句話讓她跌入穀底。
“如此美貌,賜黃金百兩。”
西周嗤笑聲不絕,高氏心中像被火燒一樣,紅到了臉上,才意識到應該謝恩。
高氏不知道怎麼回的話,隻是失魂落魄的看著明明定好的夫婿,就這麼走到那個青色衣服的女人麵前。
當為...嫡福晉。
他二人當著眾人的麵,竊竊私語。
富察氏看著那名女子,先是心不甘情不願,最後卻又眉眼歡喜的接下如意。
那女子喜怒形於色,眉目間又帶著淺淺的傲慢。
應該是嬌養出的女兒,不是什麼心機深沉的人。
選秀被貴妃叫停。
貴妃麵帶薄怒,又不得不安慰眾位格格小姐。
富察氏臨走前回首看了一眼。
那位青櫻格格並不漂亮,隻是站在眾人之間,穿著老氣的衣服,仍舊透著靈氣,像是一株水仙。
年少情深,兩心相許。
富察氏懷著一種連她自己都難以言說的情緒,慢吞吞跟著眾人離開。
待眾人走後,熹貴妃終於能好好教子了。
她帶有一種極其不甘心的神色,又黯然的看著養子。
纔開口問“那青櫻格格就這般好,讓你選她當福晉?”
看著麵前脂粉都遮不住皺紋的女人,弘曆心中有一鼓氣,讓他首麵這位養母。
“青櫻她性情倔強,到時候還望母妃多多擔待。”
貴妃似笑非笑,她長而尖銳的護甲滑過椅子把手。
她就這麼看著長出羽翼的青雀兒想要展翅高飛。
“烏拉那拉氏的女兒想要入宮,也得陛下同意才行。”
弘曆的嘴抿緊,那種不停下墜的失落感快要讓他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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