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三年,春三月,整個京城籠在一片淅淅瀝瀝的雨霧中,馬蹄踏過濕潤的青石磚瓦路的“噠噠”聲隱在沿路叫賣的商販吆喝聲裡。
安陵容一行人顛簸數日終於入了京城,身邊兩個小丫頭片刻也不得安寧,不停地從馬車視窗伸長腦袋,向外張望著。
寬敞的長街上熱鬨非凡,時不時有華麗的馬車穿梭而過,西周衣著綾羅綢緞穿金戴銀之人更是不計其數,倒顯得安陵容乘坐的馬車分外樸素了。
安陵容仍然選了前世所住客棧,無他,隻因囊中羞澀,這便是分寸不由人了。
“我也知道這住得離宮裡太遠,路上是要費些時間的,可是有什麼辦法呢,冇有彆的選擇啊”。
安陵容苦笑著在客棧安頓下來。
翌日一大早,安陵容便將這次佩戴的珠花、鎏金鐲子還有衣物細細鋪開在床上。
“是了,海棠花明明無色無味,何以吸引蝴蝶為之停留,許是我珠花上的香味呢,為了選秀萬無一失,我不得不小心謹慎些”。
安陵容心裡想著這些,便決定將珠花、衣物再好好熏染一番。
安陵容坐在床邊整理著此行所帶的鐲子與衣衫間,腦海中卻忍不住浮現出往事來。
“上一世夏冬春極儘挖苦我出身窮酸破落戶,卻不知我身上這鎏金鐲子與過時的衣料也是我娘省吃儉用攢了多少年的嫁妝。
想來也可悲,我娘乃江南出名的繡娘,自己的女兒卻穿不起一身蘇繡”。
想到此處,心底不禁湧起一股酸澀的情緒“憑什麼窮人就該被輕賤,憑什麼人人都要欺我,辱我”。
“篤篤!”
月見的輕聲叩門讓安陵容從陳年往事中猛然清醒過來,是了,重來一世,便是要有仇報仇,有恩報恩。
安陵容強壓住內心翻滾的情緒,起身扯出個得體的笑容後,方纔應聲叫月見進來。
隻見月見手裡捧著個陳舊托盤,托盤上裝著一匣葵瓣彩錦盒,裡麵裝的正是安陵容方纔點名要的香料。
“小姐,這是什麼香料,竟這樣的香,讓人聞之心醉”。
月見放下托盤後歪頭問道。
“此乃月麟香,又稱袖裹香,隻需一點便能有暗香盈袖之用”,安陵容唇邊勾出一抹淺笑答道。
小丫頭卻是不解得撓撓頭,便出去找雪茶玩耍了,京城可不同小小的鬆陽縣,熱鬨多著呢。
轉眼便到了殿選的日子,安陵容早早安排了腳程快的馬車,緊趕慢趕終於準時到達紫禁城。
春日裡的紫禁城花團錦簇,一派生機,金黃色的琉璃瓦折射著陽光格外華貴,也讓人望而生畏。
安陵容抬頭打量了一下這座富麗堂皇的牢籠,一步一步挺首脊背,堅定地走進去了。
上輩子自己己經清楚認識到皇後的蛇蠍心腸,自己定當不在同一個地方跌倒。
隻是上輩子走完一生,最後她才明白一個道理——不同階層的人終究是不一樣的,強行用一顆真心去貼靠,也是無益的。
她甄嬛與沈眉莊是京城貴女又是打小的閨蜜,自己又算什麼呢?
何必要去追求甄嬛獨一無二的感情呢?
能受益,能活著不就好了嗎?
上輩子自己就是入了迷障,太在意甄嬛與沈眉莊甚至浣碧那丫頭對自己的看法,才走上歧途。
這輩子,上天垂憐,給了自己再來一次的機會。
自己就要好好把握住纔是。
自己仍要同甄嬛、沈眉莊交好。
一則是替上輩子的自己贖清一些罪過;二則甄嬛與沈眉莊都無歹意,自己與她們交好想來也不會吃虧。
最重要的是背靠大樹好乘涼,隻有站對了隊伍,自己才能在這吃人的宮裡活下去。
對於炮灰如自己的安陵容來說,選擇甄嬛是活下去的關鍵,也是必然的抉擇。
安陵容內心百轉千回間,眾人己經到了殿選等候之地。
不出意料,張揚跋扈的夏冬春果然對自己發難,安陵容卻並未提前避開。
如果避開了又如何能與甄嬛接近並與之交好呢。
與夏冬春拉扯間,甄嬛果然上來替自己解圍,並摘下那朵決定命運的秋海棠彆在安陵容發間。
回望故人,她同上一世一樣,生的極美,瑩白潤透的肌膚彷彿會發光,纖眉朱唇點綴於麵間,襯的水汪汪的大眼格外生動。
她站在那裡,精緻的下巴微微揚起,睥睨著夏冬春,帶著一種京中貴女獨有的倨傲樣子,像一束光打在安陵容心頭。
“我真像陰溝裡的老鼠,暗自窺探著貴女們的幸福生活,不過還好,未來我也可以憑自己的本事擁有這樣的日子”。
安陵容深吸一口氣,讓自己重新振作精神來,向甄嬛謝道“陵容小門小戶不懂規矩冒犯了貴人,多謝有姐姐搭救方能脫身,以後若有機會,妹妹必將肝腦塗地以報恩德”。
隻見甄嬛一雙杏仁眼微微彎起,笑著說“妹妹莫要輕賤自己,妹妹姿色不俗,定能中選”。
命運的齒輪再次啟動,終究安陵容還是中選了,或許是憑貴人的搭救,也或許有一點自己的努力存在。
“安姑娘您可是要入宮的貴人了,不給點賞錢說不過去吧?”
驛棧掌櫃油膩的麵孔上泛著貪婪的神色,嘴上掛著諂媚的笑意,兩隻眼睛滴溜溜的圍著安陵容上下亂轉。
上一世便是如此,安陵容在驛站門口周旋許久也未能脫身,平白惹出一番笑話,還是流朱來了方能脫身。
安陵容抿下唇線,聲音端的是漫不經心道“等我入了宮,得了寵,彆說一點賞錢就是讓你人頭落地也是輕而易舉的”。
掌櫃油膩的笑容凝固在臉上,愣了好一會兒才悻悻讓路。
安陵容一行人順利入住甄府,接了旨成了最末流的答應。
雪茶一回房便跳了起來,歡呼的聲音不絕於耳,雙手不斷的揮舞著,十足的孩子氣。
倒是月見十分沉穩地說“恭喜小姐,賀喜小姐,眼下老爺和夫人也能揚眉吐氣了。”
又道“能進宮就是主子了,哪怕是官女子也是比普通百姓強上許多的”。
安陵容隻當是月見為自己高興,並不多言。
“我也曾是良籍,小姐一入宮便封了答應,我哪怕從官女子做起,若一朝得勢也能成為人上人,也好教那些踐踏我的人一一還回來”。
月見內心暗流湧動,麵上卻是不顯半分,轉而和雪茶一起慶祝了,一派天真模樣。
甄府裡的日子過得極快。
甄遠道與夫人琴瑟和鳴,相敬如賓,且並無其餘姨娘。
這些都是安陵容與她母親不曾擁有的,她彷彿溺水之人一般,胸口沉悶,喘不過氣來。
安陵容記憶裡的母親總是在哭泣,為父親新納的姨娘,也為安陵容被折磨的傷疤,也為她自己的遇人不淑。
“上一世,我從含苞待放到枯萎也未遇見一名真心喜愛的男子,也未曾遇見一名將我放在心尖嗬護的男子,或許我此生也不配擁有愛情,選擇了入宮這條路,怎麼配奢望愛情呢?”
安陵容嘴角擠出一絲嘲弄的嗤笑“原是我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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