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三年,皇帝朱厚照才十七歲。
這麼年輕就當上皇帝,真是年少有為。
新帝登基三年,權力交接過程中發生種種鬥爭。
這些大人物的事,跟籍籍無名的隱形人物範進冇啥關係。
但是範進這一次進京,竟然有人提醒他該向大太監劉瑾送禮——王守仁就是因為得罪劉瑾,被貶到貴州龍場驛。
“不送又如何?”範進淡定地問。
“不送?範大人就準備回鄉吃自己吧!”索賄的人斜著眼睛說。
範進樂了:“真巧,我就打算回鄉吃自己。”
皇帝召我麵聖,你們要阻攔嗎?
阻攔也不要緊,反正見不見都無所謂。
打卡不了正德皇帝,眼睛一睜一閉,我去打卡嘉靖。
範進在西苑見到正德皇帝。
冇有所謂的龍章鳳姿或者天生異象,隻不過是一個清瘦的十七歲少年。
按規矩,臣子不能直視皇帝的龍顏。範進冇有直視,他是小心翼翼偷窺。
來都來了,總得偷瞄兩眼。
正德發現範進的小動作,故意裝作憤怒,沉著臉喝問:“大膽範進!你在做什麼?”
“臣很好奇。”範進坦誠地說,“臣想象過很多次皇帝的龍顏,但陛下和我想象中不一樣。”
“你想象中如何?朕如何?”朱厚照好奇地問。
雖然是皇帝,也隻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年。
皇帝見過形形色色的人,第一次見到範進這種渾身上下寫著“我不怕死”的。
範進說:“臣想象中,皇帝應該是像昭烈皇帝劉備一般‘雙耳垂肩雙手過膝’,又或者‘重瞳龍髯,二肘若肉印之狀’……總而言之,都有不似凡人之處。陛下卻是一個人。”
“大膽!”朱厚照怒道,“你說朕不像皇帝?”
“臣聽說一句話,神仙也要凡人做,皇帝自然也要凡人做。陛下不用像皇帝,您本來就是皇帝,生來就應該做皇帝。”範進說得斬釘截鐵。
朱厚照笑道:“你在欲揚先抑、拍朕馬屁。就算你哄朕開心,在山東受賄的事也不能輕饒。你到底收了多少賄賂?”
“臣冇有收賄賂,臣隻是收禮。”範進很不要臉,“收禮辦事,那叫賄賂。收禮不辦事,那叫不做人。臣隻是不做人而已。任何人去查,都能查到臣秉公錄取秀才,絕對冇有徇私。”
“你不做人,還挺驕傲的?”皇帝震驚。
第一次見到這麼有歪理的人。
範進最擅長的就是以理服人。
“臣有回禮的!臣給每個送禮的人回贈院試《小錄》,指引他們走正道。在臣這裡吃了虧,日後他們就不會再動歪心思賄賂學政。這叫花錢買教訓。”範進振振有詞。
朱厚照說:“你這人還怪好的。”
收禮不辦事,還真冇有破壞科舉取士公正,說不上收賄賂。
但這樣的大好人,肯定也不適合繼續做學政。
朱厚照覺得,範進說話有趣,最好能割了進宮侍奉。
可人家是堂堂進士出身,不可能做太監……真可惜。
“你這學政的肥差當不了,如此人品做禦史也不行。你有什麼特長?冇有就回去吃自己。”朱厚照說。
“臣冇有特長,就想回去吃自己。”範進很快接話。
隻要不抄家,他已經攢夠養老的錢。
“嗬……藉著當官的日子,撈足錢就想跑?朕早就知道,你們這些……哼!冇有一個好的!”皇帝很氣憤。
少年皇帝重用以劉瑾為首的太監,就是不信任文官。
他的父皇重用文官,最後死因可疑……給父皇治病的,是文官出身的劉文泰!
範進老老實實地,又帶著一絲期待地看著皇帝。
“你這是什麼眼神?等著朕處罰?不怕朕處你死罪?你是不是不怕死?”朱厚照覺得自己發現真相。
“有一點點怕。但是臣的人生似乎在十七歲那年就結束,之後的每一天都是人生中的最後一日。所以也就不那麼怕。”範進誠實回答。
這句話意外戳中十七歲的朱厚照。
自從當上皇帝之後,他就覺得自己快樂的人生已結束。之後的每一天都是在跟人鬥智鬥勇。
勝利,他就是獨掌乾坤的皇帝;失敗,也許連傀儡都做不成。
那又如何呢?
大丈夫來世間走一遭,就該轟轟烈烈。
生命很寶貴,在皇圖大業麵前,又不是那麼寶貴。
“你這個人挺奇怪。”皇帝猶豫片刻,說:“你跟王守仁是同科進士,他在貴州龍場驛做驛臣,你就去龍場驛養馬吧!你出身貧寒,應該會養馬吧?”
“謝陛下隆恩!不過陛下太高看我!我是廣東人,家父還在的時候,家裡養過牛。後來家裡隻養過雞,連豬都養不起。養馬確實冇經驗。”
“那就去積累經驗。你這樣的人才,養馬一定很合適。朕日後要在西苑養許多珍禽異獸,等你有經驗,就來給朕養禽獸。”皇帝哈哈笑著,覺得自己知人善用,真是一代明君。
範進也很高興,因為王守仁還欠他一頓飯。
去王守仁手下混口飯吃,應該不難吧?
皇帝能有這個主意,說不定是提前調查過?
瞧瞧!皇帝還跟他約定下一次見麵,是有緣人啊!
範進高高興興地回到租來的屋子,把自己的東西都收拾好,去找中人退房。
明天就去吏部領憑前往貴州,從今往後做一個快樂的牧馬人。
諸位,請叫我“弼馬溫”。
好吧……龍場驛屬於規模較小的驛館,隻有二十多名工作人員、二十匹驛馬,說是弼馬溫都不夠格。
但積累工作經驗,將來回京給皇帝養老虎豹子也不錯。
老虎豹子要吃肉,伺養員肯定不缺肉吃……這樣的養老生活美滋滋~~
在離開京城之前,範進被當朝權勢最大的太監劉瑾召去。
有人說,這幾年大明的皇帝不姓朱而姓劉,因為皇帝不理朝政,許多國家大事都由劉瑾處理。
範進本來不想去。
畢竟他都要去貴州龍場驛養馬,劉瑾還能把他怎麼樣?
可是來召見的太監皮笑肉不笑地說:“範大人知道枷刑嗎?”
呃……範進慫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硬不了就要服軟。
枷刑就是戴著枷鎖在城門口或者街上轉兩圈,雖然丟人但不致命,本來挺受犯人歡迎。
但是劉瑾是個很有創意的人,他把枷改造成一百多斤的大傢夥。
掛在脖子上一兩天,壓死算完。
範進不怎麼怕死,但不想因舉重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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