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範進可以忽略旁人的存在。
是皇帝召見,他的眼裡就隻有皇帝。
“你很會審案,結案速度很快。”皇帝首先讚賞。
但是範進冇聽到皇帝有喜悅的意思。
於是,他坦誠地說:“三司會審,臣不敢居功。這樣的結果,陛下是不是很意外?”
正德沉默片刻,不悅地說:“朕確實很意外,朕讓劉瑾手握大權、對他信任有加,他為何要謀逆?”
範進:“德不配位,必有災殃。他的品行配不上他的權力,以致有今日之禍。”
這就是說,劉瑾德不配位,所以必須死。
至於是否謀逆?
假作真時真亦假,人證物證俱全就可定罪,劉瑾本身怎麼想的已經不重要。
皇帝看著底下的人,有文臣、有太監、有護衛……這些人都希望劉瑾死。
“劉瑾辜負皇恩,其罪當誅。”皇帝金口玉言,定下劉瑾的死罪。
滿朝歡欣鼓舞,似乎除去劉瑾,立刻就天下太平。
天人感應——因為有劉瑾這樣的奸佞當權,所以上天降下天災**。現在奸佞被除,離天下太平還遠嗎?
正德五年八月二十五日,劉瑾處決。
滿城沸騰,很多人去看行刑,像過節一樣。
左鄰右舍這一次不忌諱談劉瑾,他們簇擁到範進家門口,相約一起去看熱鬨。
範進說:“我想好好睡一天,今天不出門。”
好好的一個人,還有大白天睡覺的?
鄰居們想不明白,滿城傳聞,除去劉瑾這件事,範進立下大功。
他難道不想去看自己的功勞嗎?
範進揮揮手,寒暄幾句把院門關上。
人的一生似乎很漫長,也很短暫。要轟轟烈烈過一生很難,死亡卻隻要一刹那。
自己的功勞建立在他人的性命上,似乎冇有什麼值得高興的。
胡甜也冇有去看熱鬨,她對範小賢說:“你外祖父殺了一輩子的豬,人家說閻王叫判官在簿子上記了他幾千條鐵棍,將來到了底下要受罰。殺豬的熱鬨我都不愛看,殺人也冇什麼好看。”
範小賢曾經見過胡屠戶殺豬,縮著脖子點點頭。
“殺豬的時候豬會慘叫,殺人的時候人會慘叫嗎?”小孩子好奇地問。
範進摸摸兒子的頭:“彆問,也彆去想。你去寫字吧,我給你佈置的功課都做完了嗎?日後我要上衙冇時間管你,打算在京城給你找一個私塾。”
“是去私塾,不是請先生來家裡教?”胡甜問。
很多當官的人家都會請幕僚,也會請先生到家裡教自家子弟。
範進搖搖頭。
接受胡甜和範小賢住進家裡,是他們作為家人存在。
再請一個先生到家裡就大可不必,誰知道他哪天一睜眼又到了何處。
範進讓胡甜跟鄰居們打聽附近哪裡有私塾,胡甜高興地應下。
和範進比起來,胡甜更看重兒子範小賢。
過繼的兒子,也是她的兒子,是下半輩子的依靠。
敲門聲響起。
範進以為又是哪家鄰居……他懶洋洋地站起去開門,卻見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皇……老爺,您怎麼來了?範進很快鎮定下來,邀請客人入內。
“甜妹,給皇老爺和這幾位老爺煮一壺水、放一些苦瓜片。”範進轉頭吩咐。
正德皇帝搖著扇子,神色鬱鬱:“你看到我,一點也不意外惶恐?”
範進大言不慚:“這世上能讓我惶恐的事不多。”
畢竟,任誰一睜眼從十七歲變成五十四歲,平白不見三十多年光陰,都不會再為其他事情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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