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寒光照鐵衣

塞北的冬天,雪野茫茫,寒風凜冽。

清晨,徐子青登上柳泉縣城北麵城牆的哨樓。

二個值哨的軍士在在甲衣外罩著棉袍縮著脖子,帶著厚棉帽籠著手,來回走動著驅寒。

“徐把總,這麼早啊!”

其中一個劉姓兵向徐子青打招呼。

“二位兄弟受凍了,這裡比我們老家冷多了。”

徐子青說。

“徐把總,你這身上的披風是我們汪家的小姐做的吧?

看這式樣,看這手工,多好看咧!

穿著也暖和吧?”

被一個汪姓兵笑著說道。

他是汪小姐灣裡的,跟汪小姐還是自家人。

“哈哈!

是的。”

徐子青笑著應道。

“我們麼時候能夠回家呀?”

劉姓兵問。

“這個,也不是我能定的。”

徐子青停頓片刻回答。

“當初可是跟我們說隻要解了京城之圍就放我們回家的,京城圍解了5個月了,又把我們調到這遠的地方。”

劉姓兵滿是哀怨。

“我幾天前見了總兵大人,私下也問了這事,總兵說朝廷正在組建新的衛所軍,組建完了就可以讓我們回家。”

徐子青說。

三人不再說話,默默地望著遠處城外模糊的雪野。

不時有風呼嘯著刮上哨樓,吹得哨樓的頂板嘎吱作響。

京城保衛戰大捷後,徐子青他們隨追擊、驅趕瓦刺軍的明軍來到了塞外邊地榆泉縣,一待就是兩個月。

榆泉縣是大同府北麵離瓦剌人最近的邊陲縣。

居民近二萬人,有種地的,有放牧的,還有商賈百業。

徐子青帶六百騎兵、三百步兵駐紮該縣縣城。

榆泉縣城西北二十裡有小崗鎮,駐明軍三百騎。

榆泉縣城東北十七裡,有曲河鎮,駐明軍三百騎。

兩鎮一縣成三角佈局,互為支援,由徐子青統一節製。

三鎮後七十裡的大同,駐明軍五千為依靠。

在哨樓上瞭望了一會,徐子青隨換班的哨兵下了崗樓。

晌午時分,派出去巡視的哨隊派回兩騎快馬向徐子青報告,朝廷派去瓦刺談判的劉大人正在回榆泉縣的路上。

徐子青忙叫人通知夥房,準備膳食,自己和縣令馮士良出北門相迎。

出城二裡,劉大人及兩名隨從在一小隊巡哨騎兵的護衛下緩緩而來。

徐子青和馮縣長上前施禮、寒喧後,一眾人等回到城內。

“數日來,總算吃到了一口我大明口味的飯菜。”

吃完飯,劉大人感慨地說。

“邊防小城,無好飯菜,還請大人見諒。”

馮縣長說道。

“無妨,無妨!”

劉大人忙說,“此乃邊鎮,戰亂不休,時值隆冬,此等飯菜實屬佳肴也。

隻是……”劉大人略作停頓,然後說:“先帝還在他境,每日北望故土……不說了。”

劉大人眼中似有淚光。

飯後,劉大人帶著兩名隨從繼續著返京之路。

入夜,冷清的月光照在榆泉城內。

徐子青坐在軍營的營帳內,徐喜狗、徐業啟兩人來訪。

“秀才,白天朝廷劉大人回來了,他去瓦刺冇有接回來前皇帝啊?”

喜狗問。

“傻瓜!

如果你現在做了皇帝,你願意把位子還給你哥嗎?”

徐業啟說。

“也是啊,當皇帝幾舒服啊,哪個不想當皇帝啊!”

喜狗若有所悟地說。

“一定不能在外麵講這些話。”

徐子青說,“傳出去會有麻煩的。”

“可是我不明白,劉大人先前去的時候說是也先派人來要朝廷去接人的,廷廷派人了他為啥不放人呢?”

喜狗說話的聲音小了些。

“劉大人隻是一個六品官,帶著兩個人兩手空空去接人,你當也先是吃草的羊?”

徐子青說。

“不說這個了,我們準備去查哨。”

“帝王將相的事,你個小百姓哪裡懂得。”

徐業啟對喜狗說,“講講秦紅玉,你和秦紅玉睡了冇?”

徐業啟一下子來了精神。

“秦紅玉昨日晚上給我做了羊肉泡饃,真好吃。”

喜狗說。

“你除了吃泡饃,吃了彆的饃冇?”

徐業啟猥瑣地笑著。

“你是不是天天想你媳婦的饃?”

喜狗說。

“我是想,我不像你現在天天有饃吃,你是飽漢不知餓漢饑。”

徐業啟說。

“你們正經點,一談這個就來勁。”

徐子青說,“喜狗你要遵守營規,在營裡操練五天才能休一天,這個規矩不能破。

還有要注意兵和鄉民的關係,不能有不好的事惹出來。”

“嗯,我聽長輩的。”

喜狗點頭。

“秀才,我跟你講啊”,業啟接著說:“你還是童子伢,你不懂,我要多教教你,你是不知道,在女人的身上想多快活有多快活……”“查哨了。”

徐子青站起來,打斷了徐業啟的話。

徐喜狗因為中過箭,左臂還是受到一定影響,他的飯量大,總比彆人要多吃一碗飯才能飽。

徐業啟現在是哨長了,便推薦徐喜狗到夥房當了夥頭軍。

喜狗經常出去采買,認識了一個叫秦紅玉的女子。

城牆上,梆子聲聲。

從北麵巡視到南麵,圍牆外的積雪在月色下有些刺眼,北風呼嘯,曠野迷茫。

“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回家?”

徐業啟像是自言自語。

“還有二十八天就過年了,過完年要能回去就好了,我還能帶個媳婦回去。”

徐喜狗說。

三人默默站了一會,感覺寒氣難耐,纔回到了營裡。

臘月二十一,榆泉縣裡過年的氣氛越來越濃。

這天早飯後,徐子青決定親自帶一隊人馬巡視一遍邊界。

瓦刺人大敗不久,加之大明和瓦刺如今在談判之中,另據探馬和碟子的訊息,徐子青判斷瓦刺人近期不會大舉侵犯,但不排除有靠近邊境的部落劣性複發騷擾邊民,所以此次巡視也是對瓦刺人的警告。

雪中的草原,有凜冽的風吹過,有羊群在覓食露出雪麵的冬草。

徐子青帶著隊伍先到了曲河鎮。

他把隊伍停在鎮外,帶著己當哨長的餘老兵進了鎮子。

鎮子裡人來人往,打年貨的、走親訪友的、修補房屋的、殺豬宰羊的,一派忙著準備過大年的景象。

接到報告的三位哨長匆匆迎出來,向徐子青抱拳行禮。

徐子青下馬,回禮。

然後問了鎮裡一些情況,叮囑過年也要警惕瓦刺軍騷擾,不可放縱飲酒等話語。

三位哨長答應著,想請兩人進營內喝酒,徐子青說鎮外還有隊伍,告辭而出。

隊伍沿實控邊界向小崗鎮方向行進。

離小崗鎮約莫七、八裡地時,徐子青發現兩裡外有馬隊打鬥,還傳來哭喊聲。

不待徐子青發話,餘老兵己令全哨展開做好戰鬥準備,一起迎上去。

走到近處,發現是一隊百餘騎的明軍包圍著一夥瓦刺人,明軍把瓦刺人緊緊地壓在一個小包圍圈裡正槍刺刀砍。

瓦刺人裡隻有二十餘名男人,拚命抵抗。

不一刻,二十多名瓦刺男人都被砍翻在地,另有十餘名婦女和三個小孩在驚恐地哭喊。

徐子青發現帶領這一哨明軍的是他曾經的哨長邱福貴。

“邱哨長,這是怎麼回事?”

徐子青問。

“這一隊瓦剌賊人,想偷襲我邊境,被我發現正予以剿滅。”

邱哨長答。

“可這好像是瓦剌百姓啊?

還有女人和小孩。”

徐子青說。

這時一名被砍傷的瓦刺男人從地上掙紮著坐起來,用漢話對徐子青說:“將軍!

你們這邊要過年了,我們與小崗鎮的人商議好,來做生意,這位軍爺帶人搶了我們的貨物,還追殺我們。”

“放肆!”

丘哨長怒喝一聲,下馬搶上前對著這名瓦刺人的脖子狠狠地補一刀。

瓦刺人撲倒在地,瓦刺女人和孩子們又大聲哭喊起來。

“邱哨長,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我們和瓦刺人正在互通使節談判,你掠殺瓦刺百姓,恐又挑起新的爭端,有違朝廷旨意。”

徐子青氣憤地說。

“徐把總,他們就是一群裝成百姓的瓦刺軍或者慣匪,你看這些男人個個都帶有刀,非軍即匪。

再說,瓦刺人殺我百姓,搶我女子牛羊,何止千萬,今日我就是要為大明百姓報仇。”

邱福貴強辯道。

徐子青鄙視這個無賴式的邱哨長。

當初邱哨長被免職調離,在這短短的幾個月裡,他通過拍馬屁送禮又官複原職。

在上司麵前,他是個奴才,在下級麵前,他專橫跋扈,貪財無道。

“那這些冇帶刀的女人孩子也算兵或匪?”

徐子青怒火上升,臉色冷下來。

“瓦刺人男女老幼全都是兵,你應該聽說過。”

邱福貴強辯。

“邱哨長,瓦刺人不道義,我大明不能不講道義,殺人越貨的事總是不該做的。”

餘老兵大聲說。

“這樣,我今天給徐把總一個麵子,三個小伢和他們的媽我放掉,其她女人你們挑兩個,剩下的女人我都帶回去,我會送給守備劉大人定奪。”

說到劉大人,邱福貴一臉的牛逼。

“今天的事,我會依規矩向劉守備報告。

我也正告你,下次若有此事,休怪我翻臉不認人。”

徐子青冷漠著臉,眼帶殺機看向邱福貴,“有違良心之事做多了,總會有報應的。”

劉守備喜歡女人,邱福貴言外之意很清楚,他搶的瓦刺女人會送給劉守備幾個的。

在邱福貴的命令下,三匹馬,三個瓦刺女人和他們的孩子被扔在原地,其他的馬匹、女人、貨物被邱福貴席捲而去。

此時, 天空飄起鵝毛大雪。

徐子青看著倒在地上的馬刺人,其中一個十幾歲的大男孩,身下一大灘鮮血,還冇有斷氣,身體還在抽搐,稚嫩的臉上充滿著驚恐和痛苦。

“他們也是一條命啊,也有父母兄弟啊!”

徐子青在心裡歎息一聲,不忍再看下去,拉轉馬頭,大喝一聲:“回營!”

大雪紛飛,天地一片混沌。

當晚,徐子青寫了一份簡報,把自己當天所見到的情況記敘了一遍,第二天派了兩個兵交給了驛站,送往大同裡的劉守備。

他召來幾個哨長,叮囑要加強鎮子的巡視,以防瓦刺人報複。

過了幾天,負責打探訊息的諜子送回來訊息,被掠殺的瓦刺人中有一位瓦刺部落首領的家人。

那位首領很震怒,說要血洗小崗鎮,為家人報仇。

徐子青立即派人分彆告知曲河鎮和小崗鎮,需加強防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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