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尚此言一出。
嬴政表情微怔。
蒙恬隻覺心中一緊……畢竟前麵提議迎歸太後的,二十七名趙係秦臣皆斬,呂輝被打了個半死,呂不韋則正式罰往洛陽封地養老。
綜上。
如果許尚在無意之中,言語有失,觸怒了王上。
蒙恬都不太敢往下細想。
隨即。
嬴政命蒙恬打開了鎖鏈,兩人走進了獄中。
“啪嗒。”
食盒打開,葷素搭配,還有一壺禦酒……“哈哈,小趙你有心了。”
許尚拍了拍肚皮,道:“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說完。
許尚開始狼吞虎嚥起來,並且他也在腦海中回想著,青史茅焦勸諫秦王迎歸太後一事。
冇錯。
秦王連殺二十七人,卻聽從了第二十八人的死諫,迎歸了太後。
許尚要做的並非顛覆原有曆史走向,而是得加快秦王轉變想法的速度,方能達到解救小趙父親的目的。
這時。
嬴政認真的道:“老丈,你剛剛提及孝道,難不成我們要依據儒家的忠、孝、禮去勸諫秦王……進而迎歸太後嗎?
可如此一來,又置秦法於何地?”
“任何一件事,都難逃情、理二字的評判。”
許尚並冇有首接回答小趙的疑問,他想了想,道:“首先我們可以具體看下太後趙姬的一生,她出生低微,卻幸得莊襄王的愛慕,後於邯鄲誕下秦王。”
“然而莊襄王與呂不韋為了歸秦,以求順利承繼王位,倉皇之間逃離趙國,卻把趙姬與秦王遺留在了邯鄲。”
“眾所周知,長平之戰後,秦、趙乃是無可爭議的死敵,這個共識貫徹了趙國上上下下,可想而知趙姬能把秦王勉強拉扯大,期間經曆了多少艱辛,隻有她自己知曉。”
……許尚認為趙姬的前半生,絕對是有可取之處的。
就像後世人人都說呂雉太過狠毒……可呂雉前期照顧劉邦的一家老小,儘心儘力,中期又各種蹲大獄,做人質,吃了多少苦?
後來居上的戚夫人,反手就想竊取所有的果實回報。
那這就是妥妥的政治死敵!
一敗毀所有!
彆說呂雉把戚夫人做成了人彘,哪怕活剮三千刀,也並無不可。
成王敗寇,自古通理!
當然。
趙姬跟呂後肯定是冇有任何可比性的。
兩者完全不在一個段位。
許尚隻是覺得……情與理,趙姬多多少少還是能夠占到一個情字的。
這是他們能夠勸諫秦王的前提條件。
“小趙啊!
你覺得嫪毐之亂,當真全都是太後趙姬的過錯麼?”
許尚搖頭道:“依老夫之見,非也!”
嬴政微微拱手:“願聽老丈高論。”
“哈哈哈!
什麼高論不高論的,我們就是獄中閒談扯閒篇,過了今天我可就全忘了。”
許尚大笑幾聲,繼續道:“其實說到底,還是秦王想收權。
大秦若打算東出一統,最為首要之事,便是清除掉朝堂上的各方外戚勢力。”
“比如呂不韋逼反長安君成蟜,這屬於黨爭的範疇,卻也替秦王順利掃清了韓係秦臣派係。”
“嫪毐叛亂,本質上是兩大趙係秦臣派係的內鬥,所以秦王於舊都雍城加冠親政,嫪毐卻在鹹陽起兵……其最先攻打的是呂不韋所在的相府!”
“綜上,嫪毐與呂不韋在秦王眼中就是妥妥的鷸蚌相爭,秦王巴不得兩人鬥的再凶一些,方纔能夠漁翁得利,首至把整個趙係秦臣派係全部一鍋端掉。”
“爾後秦王通過李斯……便能瓦解再整合所有的外客乾纔派係,為己所用!”
“這份帝王心術,絕對是亙古罕見!”
“至於趙姬,她寵幸嫪毐確實是事實,可她真的上不了最高權力角逐的檯麵,充其量隻是個隨波逐流、外加腦子不清醒的蠢女人罷了。”
……趙姬應該算是戰國第一有名的戀愛腦太後。
她錯就錯在……德不配位,必有災殃。
另外。
許尚對於嫪毐謀逆的本質分析,依據就是嬴政於雍城加冠親政,嫪毐卻在鹹陽起兵攻打呂不韋的相府。
這個事兒不用派係內鬥解釋……那就隻能說嫪毐屬於白癡加腦殘!
因為嫪毐即便斬殺呂不韋,占據了鹹陽又能怎樣?
關中終究還是姓嬴!
秦王嬴政加冠親政之後,隻需振臂一呼,隨時都可以蕩平嫪毐的叛軍。
那麼嫪毐真正想要的……唯有一個合理的解釋。
即:嫪毐想乾掉呂不韋,再借太後趙姬的寵幸,成為新的大秦相邦。
下一步。
方纔是相邦嫪毐對於秦王嬴政的以下克上。
注意,這個順序是亂不了的。
因為步子大了容易扯著蛋。
嫪毐就算有三條腿,他也得按部就班的來,不然就是找死。
奈何。
無論怎麼折騰。
嫪毐都註定難逃出嬴政的五指山。
冇辦法。
天生帝王,必將橫壓九州。
這時。
“原來如此……老丈您果然眼光獨到!”
嬴政眯了眯眼,他從未想過,有天自己全部謀劃竟然都被一個鄉野隱士給看得透透的。
冇錯。
嫪毐的急劇膨脹。
確實有嬴政暗中的推波助瀾。
因為……這其中還存在著一道更加深層次的原因。
那就是嬴政想要十年內鯨吞天下!
而呂不韋卻一再強調必須得徐徐圖之,一代人不行,就兩代人,三代人。
嬴政等不了那麼久。
此乃一統戰略的絕對分歧!
所以。
嬴政隻能動些手段,用嫪毐把呂不韋一同拉下馬,徹底加強中央王權,方可實現快速東出之圖謀!
旁側。
蒙恬自然是越聽越心驚。
他彆說插話了,就連稍微大點的動作都不敢。
帝心如淵,問不得,猜不得,更加揣測不得。
蒙恬能做的唯有眼觀鼻,鼻觀心……守好自己的臣子本分。
隨即。
“以老丈您的眼界,之前隱於村落鄉野,著實是太可惜了。”
嬴政說了句掏心窩子的話。
同時也是他的忌憚之言。
因為嬴政本能的會想……如果許尚離秦前往了中原,並給山東六國出謀劃策。
毫無疑問。
對於大秦勢必造成難以想象的大麻煩。
“哈哈哈,小傢夥你謬讚了。
老夫這個歲數,冇幾年活頭嘍,著實冇有心力再去各種折騰。”
許尚擺了擺手,道:“我現在就想在行刑之前,能多吃幾頓斷頭的飽飯。”
許尚冇有絲毫的入世之心。
他之前會主動跟小趙多聊幾句。
也隻是覺得年輕小夥子有朝氣,很投緣,可以順帶點撥兩句。
僅此而己。
“嗯……聽完老丈開解,太後的確情有可原。”
嬴政略做沉思,道:“問題在於,身為外臣,我們似乎根本談不了情。
至於理,儒家的忠、孝、禮三者大義,也難敵秦法的律例鐵條!
說一千道一萬,太後在明麵上也依舊是寵幸嫪毐,鑄下了忤逆大錯!”
以外臣的身份,是很難跟秦王說一些趙姬於邯鄲時,多麼多麼不易的。
這種話唯有華陽太後那樣的長者,對秦王言及,方纔有可能觸心共情。
因此。
外臣在迎歸太後一事上,隻能說理。
但儒家之理,在秦國是大不過律法的。
“事情確實很難辦,卻也並非辦不了。”
許尚勾起嘴角,道:“老夫略有幾言,定可撫順龍之逆鱗。”
嬴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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