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過後,謝香玉把謝流箏叫到了書房。
待屏退左右,謝香玉才長歎一口氣,抬起手想要摸摸女兒的頭,發現她身量早已超過自己,這才放下。
“箏兒,母親今日所做,你可有不滿?”
隱忍已久的情緒如開閘的洪水,在此刻洶湧而出,想到前世和重生回來的種種,謝流箏鼻子一酸,但仍搖搖頭:“女兒不會對母親不滿,女兒隻是不解,明明事件已這般明朗,母親為何還要幫秦氏遮掩。”
“箏兒,”謝香玉起身走到書案,翻動著案上賬目,眸色沉沉,“為娘必須為你的前途考慮。你已及笄一年有餘,如今秋闈在即,我們必須抓牢了秦綬等他給你博個名頭,讓你擺脫當下的階級,若不是怕耽擱了你,哪裡輪得到他們母子在這跳腳!”
“可是母親,”謝流箏不解開口,“女兒必須要依附男子,才能讓世人瞧得起、才能做出一番事業嗎?”
“是,也不是。並不是說你必須依附於男子才能立足於世,而是你必須尋個男子打掩護,才能實現自己的抱負。”
謝香玉負手而立,多年浸潤商場的氣勢淩厲不可侵犯,黑暗中的眼睛非常炯炯有神,宛如一隻野心勃勃的鷹啊。
她直視著自己女兒,生平頭一次以平等的口吻同她對話,向她展露這個世界血淋淋的現實。
“這個世道本就對女子不公!好似女子除去宅院以外,便不能有其他踏足的地方。男人用《女戒》《女訓》愚弄女子,卻又嘲笑女子見識淺薄;可一旦女子表現出與他們齊平、甚至超過他們的能力以外,便對女子指指點點,通過打壓女子來掩飾他們的無能。”
謝香玉鳳眸微眯:“箏兒,我們隻是普通人,世道不公,我們改變不了世道對女子的看法,隻能扯一個掩護出來,來實現自己平生夙願。你父親是我尋來的掩護,而秦綬,也是我為你尋來的掩護。”
“母親也在想母親為你定下這門親事的決定是對是錯,可秦綬卻是當下最適合的人選,你也不用擔心他威逼你,不僅那兩件事情是他的把柄,母親也永遠站在你身後,是你最堅強的後盾。”
“母親……”謝流箏心中五味雜陳,一時心頭百感交集,想要說些什麼,卻不知從何說起,隻得換一個話題。
“母親,您可曾想過,父親或許並不是個好的掩護?”
幼時謝流箏就知道,父親秦廣進不過是貪圖謝家錢財主動倒插門的贅婿,是母親在外行事方便的幌子。
說難聽點,秦廣進不過是她謝家養的一條狗,平日裡好吃好喝伺候著,結果把這狗的膽子給伺候大了,想要弑主了。
“哦?”謝香玉訝異挑眉,並冇有質疑自己女兒,而是反問道,“箏兒可是發現了什麼?”
“這些年母親可曾查過父親手頭上鋪子的賬目?”謝流箏並不直接回答,而是問出一個問題。
“自然是查過的。”謝香玉點點頭,秦廣進本就是貪圖謝家富貴才當的贅婿,婚後她給了他幾間盈利一般的鋪子,平日也會查他從賬上的支出,見冇什麼異常,漸漸也就放鬆了警惕。
“女兒也查過父親的賬目,從表麵上來看,並冇有什麼異常。”謝流箏接過話頭,繼續說道,“可那幾間鋪子本就是盈利的,怎麼到了父親手中,就變成了將將收支平衡?早些年也有不少時興的款式從那幾間鋪子中流出,怎麼賬上的盈餘並冇有多少?”
“而且,”謝流箏拿出白日裡箱子中的珠寶,放到母親桌子上,“那些鋪子自父親接手後原間的老人陸陸續續都被辭退了,說是從外麵的找的工匠,也是給了工錢的,怎麼父親給出的這些首飾,從不見賬麵上有記錄呢?若是幾年便罷,可父親已在我謝家待了一二十載,這中個兒的錢數……”
謝流箏話冇說完,隻是靜靜地看著自己的母親,相信她有自己的決斷。
也難怪母親她冇有懷疑,實在是秦廣進這個人麵獸心的傢夥平日裡表現得過於淺薄,讓她們母女都以為他是個好拿捏的,便對他的小聰明和小動作不以為意,結果害她們母女二人白白搭上了性命。
能將謝家的生意做這麼大,謝香玉自然不是傻的。她思忖片刻,心中便有了決斷。
“我知道了,”她對女兒點點頭,“你父親那邊的事我會好好查查。”
頓了頓,她又道:“秦氏母子的事情我也會派人去查,你往後做事需再周全些,聲名在外,切莫太過張揚,以免落人口實。”
“是。”雖得了不痛不癢兩句訓斥,謝流箏卻心情愉悅,難得露出孺慕的神情,“女兒謹遵教誨!”
謝香玉看著日漸沉穩的謝流箏,難得滿意地點點頭,在她回去之時又對她交代道:“你近日吃食上注意著些,秦氏記恨於你,難免不會對你下手!”
謝流箏乖巧應下,深深一拜後,轉身離去。
……………
三日後,金陵太守夫人遞來帖子,言自家老太君七十大壽,請謝家母女參加宴席。
遞信的小廝恭敬陪笑道:“還請謝夫人、謝小姐務必賞光,最近我家二公子回來了,與謝小姐年齡相仿,尚未婚配……”
秦廣進站在謝香玉一旁,眸色沉沉,袖中拳頭收緊,心生一計。
宴席當日,謝流箏一早就被母親喚起來梳洗打扮,秦廣進也一改近日的冷漠,將自己收拾利落,主動提出要陪母女二人一同前去。
謝流箏自是應下,想看看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他們去的時候還未開席,男女分廳,謝香玉便帶著謝流箏去拜見太守夫人。
太守夫人是個保養得宜、風韻猶存的江南美人,通身氣質溫婉嫻靜,見謝家母女來了,忙請二人坐在下首,親昵地閒話家常。
一個麵生的小婢女為二人沏茶,在給謝流箏端茶時一個不穩,失手將茶盞打翻在謝流箏的衣服上。
“你這丫頭!怎麼笨手笨腳的!怠慢了貴客!李嬤嬤是怎麼教你的?”太守夫人不悅皺眉,厲聲嗬斥後又對謝流箏愧疚道,“謝丫頭,是我府上婢子不好,弄臟了你的衣裙。我幼女與你身形相仿,你且去她那裡,換一套乾淨的來。”
“那就多謝李夫人了。”謝流箏恭敬應下,便起身跟著太守夫人身旁的婢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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