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
簡單來說,就是從事農業生產者聚居的地方,是一個耳熟能詳的名詞,是大多數人躲不掉也避不開的標簽,同時也給不少人留下了“窮”的烙印,但這也是事實。
根據網上數據顯示,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我國總人口約11.43億人,農村人口約8.41億人,占總人口比例約73.58%,由此數據可知我國人口絕大多數都生活在農村。
1978年,我國開始實行對內改革、對外開放政策,我國對內改革便先從農村開始。
拉開對內改革的大幕便是“分田到戶、自負盈虧”的家庭聯產承包責任製,即“大包乾”製度。
到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我國改革開放的“春風”己拂去十餘年,雖春風過處留有餘香、福澤萬民,但也同樣任重而道遠。
而我正是出生在那個年代,也是在那個年代的夾縫中生存著。
1994年夏,我出生於一個普通農村家庭。
我對出生時的場景肯定是冇有記憶的,相信每個人也不例外。
但我回老家會聽到有人笑談我出生時的故事,當然我媽是最清楚的,隻不過她很少提起。
我的出身在當時看來有些與眾不同,至少以當時村裡人接受科學的程度來說是不尋常的。
我出生是在農曆七月,村裡冇有專職接生的人,為我媽接生的是村裡的一個女人,那時的她還是中年,但輩分跟我爺爺同輩兒,我得喊她“婆”或者“妭bá”,她家就緊鄰在我家後麵。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正值水稻收割時節,我爸和幾個村裡的男人在我家的稻田裡收割水稻,而我媽懷著我請了三個村裡的婦女一起在灶房裡忙著準備飯菜,她們就住在我家附近,鄰裡關係也不錯。
那時候不管是乾農活兒還是忙家務,忙不過來的情況下都會請鄰居幫忙,算是互幫互助,也算一份人情是要還的。
就當時村裡的經濟條件而言,臨到預產期的孕婦是不會去醫院等著妊娠的,都是在家待產,待在家裡的人總是閒不住的,即使挺著大肚子也會幫忙做一些輕活兒,或是洗洗菜,或是燒燒火,或是擺擺碗。
我是在這種冇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出生的。
在灶房忙活兒的婦女,一個人站在木桌邊低著頭在切菜板上的臘肉,時不時撥弄著那幾根散落而下擋在眼前的頭髮,時不時用手背擦著額頭的汗水。
一個人蹲在水缸邊盯著菜盆裡的菜一邊摘一邊洗。
還有一個人在鍋裡拍打著筲箕,剛把煮熟的米飯倒進甑子。
而我媽彎著腰在灶孔前添著柴生火,她們一邊忙著手裡的活兒一邊拉著家常,說話聲和歡笑聲充斥著整個灶房,無不其樂融融。
突然我媽感覺到身體不適,臉上還露出了一副難受的表情,用手捂著肚子。
最先發現的是那個在鍋裡忙活的女人,她帶著肯定的口吻懷疑的說:“你怕是要生咯!”
聽到這話,那個切菜的女人也連忙抬起頭看向我媽,補了一句:“看樣子是要生了。”
那個洗菜的女人也放下了手裡的菜站了起來。
看到我媽痛到慘白的臉色,她們有些驚慌失措,但那個在鍋裡忙活的女人立馬冷靜了下來,蓋著甑子的蓋子說道:“你們兩個把她扶到屋頭去躺起,我去喊下滿婆。”
村裡人習慣對兄弟姐妹中年紀最小的稱呼加個“滿”字,那個叫滿婆的女人跟我爺爺同輩兒,她丈夫是他們家年紀最小的,跟我平輩兒的人都叫她“滿婆”,她有一米六高,還很瘦,麵容慈祥,臉上有些癬狀的斑點。
以前她給村裡的婦女接過生,多少有些經驗,而且她也是那種樂於助人的女人,給村裡人的印象都還不錯。
那個跑去叫滿婆的女人叫英子,是她們三個女人裡年紀最大的,比我媽年紀還大,按輩分我得叫她一聲“伯媽”,經曆也要豐富一些,也算是灶房裡的主事,她放下手裡的筲箕大步走出房門,沿著灶房背後的石板路朝著滿婆家趕,而另外兩個女人就扶著我媽進屋躺上了床。
不到一分鐘,英子就來到了滿婆家的院壩邊,遠遠地看到滿婆坐在房門外的小板凳上,端著碗正在吧唧著嘴慢悠悠的吃著飯,滿婆也遠遠地看見了英子,還客氣的問候一句:“英子,來吃飯。”
英子喘著緩氣並冇有回答,隻是以十萬火急的語氣說:“滿婆,你快來看一哈,阿芝怕是要生了。”
她口中的阿芝就是我媽,村裡的長輩和跟我爸平輩兒但又比我爸年紀大的人都是那樣稱呼我媽的。
滿婆聽到那句話,立馬哽噎著吞了嘴裡的飯菜說:“你們先把她弄到床上躺起,我馬上下來。”
英子聽完就立馬掉頭回我家了,滿婆也快速起身進屋放了手裡的碗,邁著緊促的步伐也緊隨其後去了我家。
滿婆來到床前,看到我媽己經躺在了床上,便開始安撫起來,她還吩咐其中一個女人去通知我爸,讓英子和另一個女人幫忙準備接生的東西:熱水,毛巾,剪刀,煤油燈,床單。
她是有接生經驗的人,掌握妊娠使勁兒的節奏,時不時用濕熱毛巾幫我媽擦擦汗,還不忘說一些安撫的話,一邊說著,一邊鋪好床單,一邊點燃煤油燈,拿著剪刀在火焰上來回晃盪幾下。
最後我媽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在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喊聲中生出了我。
她拿著那把經過高溫消過毒的剪刀剪斷了臍帶,做了一番處理後,就把我抱起放在了床單上。
那種生孩子的喊聲往往會引來一群年幼的孩子,或許他們年紀並不小,但由於他們年少無知而對那種聲音充滿好奇。
我媽生我的時候,窗外站了幾個偷看的孩子,但他們的身高不夠,隻能踮著腳尖努力地把頭抬起,才能勉強把眼睛墊到窗邊,透過那張己經破掉的窗紙縫裡瞄向屋內,閉著一隻眼,用另外那隻睜開的眼睛窺視著屋裡的情況。
我雖然出生了,但還被胎膜包裹著,透過胎膜是看不清性彆的。
生活常識也告訴人們,人在出生的第一時間都會哭,而我卻冇有。
剛出生的我是冇有哭聲的,按理說接生的人應該有些驚慌,可她卻冇有,她好像見慣了一樣,擦了擦胎膜上殘留的血跡,她又拿起那把剪刀,把刀尖放在煤油燈的火焰上停留幾秒消消毒,然後用刀尖戳著胎膜,胎膜被戳破以後瞬間就被撕開,而後才傳來了我的哭聲。
哭聲,隻有剛出生的嬰兒發出的才最為動聽。
如同細雨般輕柔,讓人感受到生命的奇蹟和希望。
如同微弱而短促的旋律,稚嫩而純粹。
就像一段美妙的交響樂,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讓人感受到生命的多彩與和諧。
接著,滿婆在床單上翻滾我的身體,把我全身摸了個遍,為了檢查我的身體有冇有什麼殘缺,當然也少不了會關注性彆,確認下是男是女,好把這個訊息告訴我爸。
而我爸己經接到通知放下了手裡的農活兒回了家,站在門外焦急的等著我的出生。
滿婆走出房門看到我爸同他說了一句:“安華,你家生了個毛”。
村裡人習慣把兒子稱作“毛”,把女兒稱作“姑娘”。
我爸是一個內向且不愛說話的人,他並冇有回答,隻是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接生是滿婆的事兒,那幾個女人隻是打打下手,空閒之時,她們還得繼續在灶房裡忙活。
我出生完事兒以後,飯菜也做好了,在地裡幫忙乾活兒的男人也擔著稻穀回來了,大家圍坐在一起準備吃飯。
我爸還叫住滿婆一起吃,可她拒絕了,她是正在吃飯被叫下來接生的,她碗裡的飯都還冇吃完呢。
她還是回家了,不過離開之前,她還好心囑咐我爸,在月子期間如何照顧我媽,吃什麼禁什麼都說了一遍,也不知道我爸記住了多少,反正他是第一次當爸。
說完她便走出了房門。
那天的飯桌上人們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除了有稻穀秋收的喜悅之外,還有我出生的意外之喜,算是雙喜臨門吧。
長大以後,每當聽到他們聊起這個故事,我都是尷尬的一笑而過。
雖然我是當事人,但初到世間必不記事,等同於並非親身經曆,我並冇有太多的感觸,隻是那事兒成了老一輩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在他們眼裡,如今的我有一份正式的工作也算是不負眾望,他們也就順坡下驢,聲稱從我與眾不同的出身就看出了我長大以後是個有出息的人。
但我很清楚,科學是對我出生最好的解釋,我也並未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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