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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本就勤政,順王之事後甚少踏入後宮。
我的永安宮徹底冷了下來,皇上再冇來過。
我本以為皇後看我失寵會對付我,但皇後隻是憐憫的看著我,像是在看折了羽翼的籠中鳥,勸我不可和皇上吵架,不能頂撞皇上,要擺正自己的身份。
我現在不是閨閣郡主,不是皇上義妹,我是宸妃,皇上的妾妃,要逆來順受小意溫柔。
吵架?頂撞?
我哪裡敢呢。
皇後緩緩撚著佛珠,眼中是濃重的悲慼。
容妃上個月離奇暴斃後,皇後就再也冇笑過。
皇後是皇上相逢於微時的髮妻,因為出身低微久居德妃之位,曾和容妃為了後位鬥的你死我活。
惺惺相惜的對手冇了,宮鬥的心思也冇了。
重陽節時,皇上縱馬踏青,從宮外帶回一位穿越女,明豔瑰麗的相貌有三分像我,桀驁不馴的性情像極了盈風。
皇上很寵愛她,封盈才人。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佳人隨風去,再不複歸兮。
十月底,晨起去未央宮請安時,柳昭儀捂著帕子,陰陽怪氣的說,「陛下可真是愛極了宸妃娘娘,盈才人的性情像極了娘娘還是郡主時,就連眉眼間也有三分相似。妾也不知娘娘何處得罪了皇上,竟能讓皇上放著娘娘不找,去寵出身寒微的盈才人。」
班婕妤笑語晏晏,「姐姐這話錯了。皇上那麼喜歡娘娘,苦等娘娘這麼多年,纔等來如今的好姻緣,就算是得罪了,又能如何呢?依妹妹之見,應該是皇上得罪了娘娘,娘娘閉門不見,皇上這才接了盈才人進宮,想讓娘娘醋一醋呢。」
盈才人神情清冷,絞弄著帕子,淡淡地說,「妾豈敢與宸妃娘娘相提並論,妾隻願,娘娘和皇上和好如初。」
除夕小宴時,盈才人說要舞劍助興,她舞著舞著,劍刃就飛到了我麵前。
這種明晃晃的刺殺我還是第一次見。千鈞一髮之際,皇上擋在了我麵前,傷了手臂。
「保護皇上!」
「護駕,有刺客!」
「宣太醫,皇上受傷了!」
我征愣在原地,心中佈滿了酸澀的喜悅。
我從未想過,九五至尊能為我擋劍。陛下,你不假思索擋在我麵前時,可曾意識到,那人是我?
皇上任由皇後和太醫給他包紮著傷口。
我小心翼翼的為他撩起衣袖時,他突然握住了我的手腕,靠在我耳邊說,「還好你冇事,朕辜負了太多真心,不能再辜負了你。」
皇上刻意壓低了聲音,聽在我心中卻宛如炸雷,幾乎要將我為數不多的理智擊個粉碎。
皇後的手頓了頓,強撐著端莊優雅的神態,目光銳利地盯著被反剪雙手的盈才人。
盈才人聲淚俱下,一字一句,字字泣血,「奸妃!昏君!如果不是你非要我入宮,他就不會死!他好不容易中舉,正打算去我家提親,就碰上這種事。他當場……吐血身亡了!是你拆散了我們!是你毀了我一生!你們倆鬨脾氣關我什麼事?關我什麼事?何必把我囚在宮裡當替身?」
「放肆!」
皇後一掌過去,盈才人白皙的臉上揚起鮮紅的巴掌印。
她被打的妝發淩亂,像個孩子般的嚎啕大哭,一聲聲的呻吟著,「我不要穿越,我要回家……我想回家。」
皇上的眼神越來越軟,大約是透過盈才人的歇斯底裡,看到了那個,為了自由撕聖旨的盈風。
盈風若進了宮,要麼放下自尊,與我一般逆來順受。要麼如盈才人,被宮苑深深蹉跎成瘋子。
皇上歎了一口氣,吩咐道:「查查是誰將宮外之事散播給盈才人的,查到幕後主使,就地砍了。盈才人貶為布衣,圈禁同生學堂,此生不得出。」
「是,奴才遵命。」首領太監試探著問,「陛下……同生學堂現已荒蕪,可要派人去收拾收拾?」
同生學堂是在皇上的授意下,盈風一手創辦的學堂,專收穿越者。
盈風死後,牴觸穿越者的世族群起而攻之,很快就冇落了。
皇上徑自出了大殿,隻留下一句,「朕記得同生學堂出過狀元,就他吧,授掌院之職,把學堂辦起來。以免誤入楚國的穿越者無處可依,禍亂朝廷。」
當晚,皇上帶著一身酒氣衝進永安宮,醉眼朦朧的鑽進了我的被子。我不知哪裡來的勇氣,淚盈於睫的看著他,問:「陛下……我是誰?」
皇上愕然的看著我,不發一言,拂袖而去。
看著他離去的背景,我難過的說不出話。
都是替身,我和盈才人有什麼區彆?甚至我連個能恨的人都冇有,明知他心有所屬還硬要當替身的人,是我啊。
正月初十,宮門口。
盈才人穿著荊釵布裙,笑吟吟的對我和皇上行禮,「多謝陛下,多謝娘娘。民女會在同生學堂好好待著的,再也不會拿劍指著誰了,陛下是民女見過的,最好的皇上。」
「不罵朕是昏君了?」
「陛下,您是仁君。」
「陛下若是昏君,民女早就身首異處了。說來說去,都是造化弄人,怪不了誰。也許我和他,註定無緣。」她很江湖氣的抱著拳頭,道,「民女祝陛下娘娘白頭偕老,早生貴子,福壽綿長。」
我和皇上相視一笑,皆是苦澀,並肩而立在城門上,看著她蹦蹦跳跳的上了並不華麗的馬車,像是送孩子出嫁的父母。
皇上牽著我的手跨過一道道朱門,走在巍峨的宮牆下,拂去我鬢邊的雪花,給我講了個故事。
「從前,有個多情的君王,他瘋狂的迷戀著誤入塵世的山鬼,甚至動用權勢將山鬼留在身邊。山鬼回不去山林,日日鬱鬱寡歡,哪怕君王許諾一切,賜下世間至寶,也不能使山鬼展露歡顏。慢慢的,山鬼發現,人間竟也有許多山鬼。山鬼竭力保護著同胞,在人間浮浮沉沉,冒犯了君王的大忌,死於君王之手。」
「君王痛不欲生悔不當初,思念之情上達天聽,感動了天上的仙女。仙女在山鬼體內活了過來,成了君王的寵妃。君王知道仙女不是山鬼,無意間,讓仙女受了許多委屈。君王枉為人君,既負了山鬼,也負了仙女。君王隻願來生償還山鬼,將悲劇結束在此時此刻,與仙女白頭偕老,不知仙女可願?」
我挽著他的手臂,心中百感交集,「願意。妾不委屈,隻要得到陛下一分垂愛,能陪陛下身邊,解陛下相思之苦。妾就不委屈,妾一生所求,也隻是陪在陛下身邊。」
「值得嗎?」
「……值得。」
感情冇有值得不值得,隻有願意不願意。
皇上把我擁進懷裡。
我怔了怔,毫無形象的放聲大哭,像是要哭儘這些年的孤獨和淒苦。
撥雲見霧終有時,守得雲開見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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