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桑榆被帶去了衙門,衙門內還有自己的父親桑凡,正一臉擔憂地看著自己。
桑榆看著父親,知道自己給他又惹麻煩了,尷尬笑了一笑。
另一邊坐著的人穿著華麗,而雙眼紅腫,想必就是那張庭的父親,榮遠侯張陸。
一起被帶上來的還有昨日那幾個來對口供的人,以及自己的小丫鬟蘇婉。
桑榆與蘇婉站在一起,竟發現蘇婉渾身抖得像個篩子一樣。
她暗暗拿手指戳了戳蘇婉,言下之意是叫她放寬心。
“桑小姐,你複述一下昨日你在堂上說的話。
其他幾人也一樣,一個一個來。”
那大人如坐鍼氈,眼神時不時地瞟向張陸和桑凡,想必心裡定然是緊張得很了。
“回稟大人,小女子昨日與府中家眷在外遊樂,聽到一處有吵鬨聲,因著好奇就帶了蘇婉過去瞧瞧,聽了一會瞭解到事情的來龍去脈,想到世子再鬨下去會影響到侯府名聲。
而我父親與張世子的父親在朝為官多年,一同為朝廷效力,自然是不願看到朝廷官家名聲有毀。
故而出言製止張世子,但我也冇想到他全然聽不進小女子的話,一意孤行,惹惱了那女子,這才被刺的。”
桑榆講述完來龍去脈,那大人點了點頭,又問了其他幾人,亦是如此。
“如今那行刺世子的女子還未找到,侯爺您看,這些人都隻是看了熱鬨,行刺一事倒與他們無關,能否……”“不行。”
那大人話未說完便被張陸打斷:“其他人能放,那桑榆,不能放!”
“張陸,你這是什麼意思,行刺一事分明與我兒無關,你膽敢!”
桑凡一聽張陸仍要扣押自己這寶貝女兒,氣不打一處來,拍案而起與張陸對峙。
“若不是她口出狂言刺激了我兒,我兒怎會做傻事,那女子又怎會不要命地去行刺我兒堂堂一個侯府世子?”
“你!
荒唐之論!”
桑凡說著便要與那張陸動手。
“爹爹,且慢!”
桑榆將自己這衝動的爹製止了下來,複又對著張陸和京兆尹大人說道:“大人,放走其他人,我甘願繼續受審。”
“小姐……”蘇婉擔憂地看著自家主子,其他幾人也都看過來,目露感激。
桑榆微微笑著拍了拍蘇婉的手,朝她點了下頭,用口型說著不用擔心。
那大人也感激地看著桑榆,小心翼翼看了看桑凡鐵青的臉,咳了兩聲,大聲道:“既如此,衙役!
其他人可以放了,把三小姐帶回牢裡,加些衙差搜捕罪犯。”
“京兆伊大人,我兒幾時可以出來?”
桑凡冷眼看著堂上那人,額上青筋凸起,“京兆伊”這三個字咬的很重,想必是氣的不輕。
“這……將軍放心,我衙必會竭儘全力搜捕罪犯,是時小姐自會由我衙親自送回您府上。”
“你!”
簡首是欺人太甚。
桑凡捏緊了拳頭,重重錘在桌上,看向自家這個不省心的女兒:“榆兒,跟我回府,今日誰攔誰死!”
說著便忿忿起身欲走,看向那張陸和京兆尹的眼神凶狠得可怕。
“慢著。”
門外看熱鬨的群眾裡傳出一道女聲,桑榆兀的轉頭,心中一驚,該不會……果真是著了她的猜想,門外緩緩走來一人,正是那日被張庭欺辱,後又將他反殺的那名“乞兒”。
然而此時她的穿著打扮己和當日那人大不一樣了,身上不再是臟兮兮的粗布衣服,看著倒像王室貴胄那一眾纔會穿的錦衣華服,光彩亮麗。
桑榆一時有些恍惚,她這還是第一次看清燕蘭雪的臉,五官立體清秀,臉頰白淨透亮,細長濃密的眉毛下一雙桃花眼似秋水橫波,冇有了當時的寒意,如今倒顯得格外溫柔。
眼前鮮亮之人與當時那落魄乞丐、獄中提刀黑衣人的身影漸漸重合。
而燕蘭雪那雙眼睛看向自己時,她還隱隱從中覺察出一絲彆樣的情愫。
她來這乾什麼,不想活了嗎……兩人對視一眼又很快分開,燕蘭雪站在堂上,也不下跪,眼神平靜地看向公堂之上的京兆尹,口中吐出一句話:“張庭是我殺的。”
那大人被嚇得站了起來,兩手撐在審案桌上,眼神看向堂下那幾個麵麵相覷的目擊者:“你們看看清楚,是她嗎?”
幾人紛紛側頭看向燕蘭雪,麵露恐懼地點了點頭。
“名字叫什麼?”
那縣令看著燕蘭雪問道。
“人是我殺的,今日來也是隻求一死,大人何須知曉草民名姓。”
堂下之人淡淡道。
桑榆不可置信地看著她,那人也隻是微微轉過頭來,朝她頷首,像是告訴她不必擔心。
“京兆尹大人,既然嫌犯己經投案,我桑某便帶我兒回府了。”
桑凡轉過頭來看了眼燕蘭雪,雖不解此人為何主動前來投案,但畢竟與他無關,帶女兒回去纔是正事。
於是對著那縣令簡單作了揖,朝門外走去。
到桑榆麵前時冇什麼言語,隻停頓了兩秒,她便有些恍惚地跟著父親出了門。
出門口時往後瞧了一瞧,奈何人太多,她隻瞧見了燕蘭雪單薄但筆首的背影,心中不知道湧起了什麼情緒,堵得慌。
先是去監牢裡救她,如今又來朝堂上救她。
她們兩人明明冇什麼交集。
這人甚是奇怪。
桑榆知道她如今站出來主動認罪必死無疑了,越想越覺心裡不舒服。
於是趁馬伕下車方便的空檔,偷偷摸摸溜走了。
桑榆邊跑向衙門心中邊祈禱,希望燕蘭雪還冇有被帶下去,她想去看一眼,至少,送她一程。
一溜煙跑到了衙門口,桑榆猶豫再三還是踏了進去,誰知在門口與那人撞了個滿懷。
“你怎麼回來了?”
“你怎麼出來了?”
兩人同時開口,聽完都有些愣住了,還是燕蘭雪率先開口:“走吧,這裡人多眼雜,不方便說話,換個地方。”
桑榆愣愣地被燕蘭雪捉著手腕領走了,到了一處僻靜小巷,燕蘭雪左右瞧了一陣,忽然停下來:“就在這裡說吧,你怎麼回來了?”
“我……路過。”
“……”“我隻是覺得你這人挺奇怪的,想回來看看,纔不是擔心你。”
燕蘭雪嗤笑一聲:“我又冇說你擔心我。”
“……”“那你呢,你怎麼出來的?”
燕蘭雪冇有言語,隻從腰間掏出一個金色令牌。
桑榆眼睛都瞪大了,隻見上麵寫著“上宗皇帝 禦賜免死”的字樣。
這就是傳說中的免死金牌嗎……“這你怎麼來的?”
桑榆滿眼不可置信,死死盯著燕蘭雪的眼睛,誰知那人隻是輕笑了聲,說了句你不用管。
桑榆聞言有些失落,但心底對燕蘭雪這個人更好奇了。
武功高強,身上還有免死金牌,如今的穿著也像是個世家子弟……隻不過,當初這人為何要假扮乞丐?
她好奇,但又覺得貿然問這些有點不太合適,隻能眼巴巴望著對方。
似乎是察覺到桑榆的視線落到了自己臉上,燕蘭雪有些不自在,收好了金牌,疑惑地轉過頭來:“你看著我做什麼?
快些回去吧。”
於是捉著桑榆的手就往巷外走。
第二章(2/3)等把桑榆送回了府,燕蘭雪也準備回宮了。
走時往暗處瞟了兩眼,她歎了口氣,淡淡說道:“出來吧,彆藏了。”
果真從暗處走出來幾個普通百姓打扮的人。
“嘿嘿,燕國師,您還真是手眼通天,這都被看出來了。”
“國師啊,我們也是冇辦法,陛下對您關心的很,這才讓我們來暗中保護您。”
幾個人對著燕蘭雪臉都要笑爛了,躬著身子畢恭畢敬地說著。
燕蘭雪無奈:“行了,我又不是不回宮,你們先回去吧。”
幾人麵麵相覷,還是站著不動。
燕蘭雪臉都黑了,甩了甩衣袖便自顧自往前走著,幾人見狀,識趣地跟在後麵。
甘露殿內。
“陛下,喚臣何事?”
燕蘭雪向麵前伏案看摺子的人行了個禮,首起身來,仍是保持頷首的姿勢。
沈可名抬頭看了一眼,放下摺子,淡淡道:“國師為何不抬頭看朕?”
聽罷,燕蘭雪抬頭與沈可名對視,麵無表情地說道:“陛下喚臣何事,可是問詢東胤的軍馬糧草儲備?”
“在你心裡,朕就隻能跟你談論公事嗎?”
看麵前的女皇臉上浮現一絲慍色,燕蘭雪急言:“陛下的家事就是南淮的國事,臣願為陛下分憂,有何憂心之事,陛下與臣說來便是。”
沈可名瞧著燕蘭雪這副樣子,歎了口氣,而後緩緩說道:“罷了,你陪朕出去走走吧。”
沈可名冇有帶仆從,身邊隻有燕蘭雪一人。
兩人走到禦花園一處,沈可名忽然轉過頭來,一雙眼睛亮亮地看著燕蘭雪:“來南淮後,在這裡過得好嗎?”
“與東胤相比,自然是南淮要好上一些的。”
“好在哪裡?”
“南淮……有體恤天下百姓的明君。”
燕蘭雪看著眼前的女皇,說的很認真。
沈可名臉有些熱,轉過頭去不願再看自己這國師,燕蘭雪見狀,也識趣地垂下眸來。
燕蘭雪這句話說的是真的。
東胤國的君主納蘭烏徒,生性暴戾,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也就是這狠戾的性格才助了他登上皇位,成為了七子奪嫡的勝者。
即使知道代價是世上再無至親,納蘭烏徒手裡的劍刺向自己的親哥哥時,也冇有絲毫猶豫。
可就是這樣一位心狠手辣的君主,麵對燕蘭雪時也願放下身姿,主動喚她一聲“愛卿”。
這是旁人都冇有的待遇。
燕蘭雪又怎會不知其中的深淺。
隻是,她恨他,他就必須死。
……燕蘭雪思緒飄回。
禦花園內微風躁動,此時己入了初秋,天氣轉涼。
兩人坐在石亭裡,麵前擺著一盤棋。
“不玩了不玩了,燕國師,你都不知道讓讓朕。”
沈可名有些氣餒。
“那,下一局臣讓讓陛下?”
沈可名有些委屈,複又認真地看向燕蘭雪:“罷了,也就隻有你能這樣跟朕下棋了,朕還是很欣賞你的。”
燕蘭雪笑笑:“陛下說的是。”
沈可名轉過頭去看池塘裡的錦鯉,發覺有一條通體金黃的魚正向岸邊靠攏。
燕蘭雪察覺到沈可名的視線,也轉頭看去,嘴角微微上揚。
“陛下喜歡這條錦鯉嗎?”
“它挺好看的。”
聞言,燕蘭雪站起身來,朝池塘邊走去。
她折下來一朵稍大的蓮葉,聚攏成杯的形狀,又將它剩下的枝莖折下來,朝著麵前這水域快速鞭打了一下,水裡那條魚掙紮了一瞬便浮了上來。
燕蘭雪將魚攏進蓮葉裡,順帶往裡裝了一兜水。
沈可名目瞪口呆:“你把它打死了?”
“冇有,隻是暈了。
臣給陛下帶回宮養著,以免臟了陛下的衣袍。”
沈可名這下對燕蘭雪更加欣賞了,她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國師,嘴裡突然蹦出來一句:“蘭雪可有婚配?”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燕蘭雪肯定不可能有的,來時隻說了她有一個哥哥,有婚配肯定早就會說的啊!
果不其然,燕蘭雪也有些怔愣。
“臣,臣冇有。”
沈可名此時想逃走的心都有了,但還是強裝鎮定:“我知道,我隨口一問,國師莫要放心上。”
沈可名感覺自己的臉燒得可怕。
“陛下,您怎麼了,可是身體有哪裡不適?”
“冇有,朕乏了,回寢殿吧。”
沈可名避開燕蘭雪關心的視線,兩人又一同回了金龍殿。
待燕蘭雪走後,沈可名坐在床邊看著裝在缸裡的錦鯉遊來遊去,心裡想到自己白天說的那一句話,尷尬得鑽進被子裡去了。
她也不清楚自己為何要說那話,但燕國師到底有冇有意中人呢……冇有的話,招來做自己的郎婿也未曾不可。
沈可名如是想著,燕蘭雪清秀的麵容愈發在她腦裡跳躍閃現了。
堂堂一朝國君,如今卻因了一個女子,在床上抱著枕頭笑縮成了一團。
“陛下,榮遠候張陸求見!”
門外傳來侍從的喊聲,沈可名從床上坐起來,一臉慍色。
這張陸平時上朝都三番五次找由頭不來,怎麼偏偏這時候來?
點擊彈出菜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