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被拐賣到劉家溝13年。
被迫生下了孩子。
那天我陪孩子去開家長會,聽到兒子說那個人就是城裡新來的老師。
我探頭望去,
發現那卻是我真正的丈夫於春望。
……
1
記憶中那張已經模糊的臉慢慢明晰了起來。
如果再早幾年,
我應該會淚流滿麵吧。
「走吧,望兒。
」
我牽起兒子的手。
「我們去開家長會。
」
位置在倒數第二排。
正好。
我也不想離太近。
於春望在講台上介紹著自己,講著教學規劃,在黑板上寫上自己的聯絡方式。
他看上去還是和13年前一樣。
我裹了裹身上的舊襯衫,把頭埋得很低,跟著周圍大字不識的家長們一起鼓掌附和。
他應該冇認出我來。
畢竟,我現在看上去和周圍的家長也冇什麼兩樣。
我打算一結束馬上就走。
但在家長會結束前一分鐘,於春望卻突然開口:
「家長會結束後請劉望的家長來一趟辦公室,我想跟你談一談……」
周圍的學生家長紛紛轉過頭來看我。
對於這樣的注視我早已習以為常。
於春望也意識到不妥。
頓了一下,又補充說:
「談一談……孩子的學習。
」
於春望,
你這又是何必呢……
鄉鎮小學老舊的辦公室裡。
於春望和我麵對麵坐著。
「慧心,你原來在這兒……我找了你好久啊……」於春望濕紅著眼。
我不敢給他太多迴應,隻淡淡的應了一聲「嗯。
」
「你的腿怎麼了?」於春望看向我瘸掉的左腿,聲音有些哽咽。
「摔的。
」我把褲腿扯了扯,遮住了腿上駭人的傷疤。
這是我第二次逃跑被抓後受到的懲罰。
「現在……過得還好嗎?」於春望問的小心翼翼。
「還可以。
」
「……」
我不知道自己現在算過得好還是過得不好。
隻知道能夠吃飽飯,可以自由活動的生活是我剛來那幾年想都不敢想的。
和大多數被拐賣的女人一樣。
我最開始也哀求過、逃跑過甚至自殺過。
但最終的結果都是徒勞的。
我是被砍掉翅膀的鳥,無論以前飛得有多高,現在都隻能匍匐在地上乞食苟活著。
孩子是一條鏈子,把我牢牢地栓在了這片貧瘠的土地上。
回去的路上我回想著剛纔於春望說的話。
「你媽媽去年因病去世了,她走之前拜托我一定要找到你。
我把她葬在了你的老家,和你爸埋在一塊兒的。
」
聽到母親的死訊我並冇有流淚。
反而想的是走得早也好,倒可以少傷心幾年。
我也拒絕了於春望幫我報警的提議。
之前鎮上的警察也來調查過。
但都被村民們趕了回去。
而且我現在已經冇有家了。
在這兒,至少還有個落腳的地方。
「我想去你現在住的地方看看,就……就說是家訪……可以嗎?」臨走時,於春望問得小心翼翼。
我本來想拒絕。
但想了一想,但耐不住他的苦苦哀求。
最後還是點頭同意了。
我瞭解他的性格。
不讓他到實地看看他是不會死心的。
「媽媽,你認識我們新來的老師嗎?」
回去的路上,兒子劉望突然問我。
「認識啊……」
「剛剛認識的。
」
2
「你怎麼現在纔回屋?我看彆人家早就回來了。
」
劉望的奶奶正在剁豬草,見我回來,揮著菜刀不滿的質問我。
「老師留了我一會兒,望兒,你先進去寫作業。
」我把孩子打發進屋。
劉望奶奶砍豬草的動作頓了頓,繼續追問:
「男老師女老師?」
我上前蹲下身跟她一起弄:「男的。
」
劉望奶奶瞪了我一眼,冇再接話,砍豬草的力度加重了幾分。
砍完豬草後一刻也冇歇著,馬上又跟著去置辦午飯。
炒了一盤臘肉,一個西紅柿炒蛋,一個土豆絲,一盆豆腐湯。
做好後劉望奶奶又把大半臘肉和菜都裝進保溫桶裡,吩咐我:
「去,去地裡給你男人和小叔子送飯。
」
又朝著屋內喊:「乖孫,出來吃飯咯~」
我接過保溫桶,把一部分肉和菜倒進了另一個碗裡,端著走進了裡屋。
劉望奶奶在背後破口大罵:
「瘟喪婆娘,喊你給男人送飯你不去,跑到屋裡去喂那個賠錢貨,一頓不吃餓得死她呀?簡直是浪費我的糧食,拿給她吃不如餵給豬吃!」
我早習以為常,並冇有理睬她,端著碗走到裡屋床前。
「來,吃飯吧。
」
喂完床上的女人,我才收拾好碗筷走出去。
劉望奶奶惡狠狠的瞪著我,故意把盤子裡的剩菜都倒進了自己的碗裡,冇有給我留一點。
我冇搭理她,提著保溫桶就走了出去。
才走到地裡,劉望他爹劉德就走過來狠狠踹了我一腳,怒罵我故意磨磨蹭蹭的,害得他們哥倆餓肚子。
我冇有反抗,像塊木頭一樣站在那裡挨著他的打罵。
我知道。
一旦反抗,他就會打得越起勁。
小叔子劉洋走過來勸他哥消消氣,又轉過身來接我手裡的保溫桶。
在接保溫桶的時候卻悄悄掐了一把我的胳膊,小聲的對我說:
「嫂子,你手可真嫩啊~」
我忍受著劉洋的輕薄並冇有反應,轉身就往回走。
身後又傳來劉德粗鄙不堪的辱罵聲。
還冇走到家門口,老遠就聽到了劉望奶奶破鑼般的嗓音。
我感覺不對勁,快步走上前去。
門口早已經圍滿了人。
隻見裡屋床上的女人被扔到了院門口,衣不蔽體的匍匐在地上,頭也被磕破了,血流了滿臉。
劉望奶奶正指著她叫罵:
「該死的賠錢貨,連個娃兒你都生不出來,買你有什麼用?賴在我家裡白吃白喝,天天躺在床上要死不活的,連個農活也不會乾。
今天我就把你打死也節省我幾斤糧食!」
被罵的女人滿臉都是血和淚,兩手慌亂的遮擋著自己的**部位,渾身止不住的顫抖著。
我推開人群衝上前去。
脫下襯衫蓋在她身上,緊抱著安慰她彆害怕。
劉望奶奶看到我護著她更是氣不打一出來,抄起門口的掃帚就朝我們劈頭蓋臉的打過來:
「蔣慧心你彆以為你生了個兒子屁股就要翹到天上去了!今天我就得把這個吃白飯的打死才解氣,你護著她我就連你一會兒打!」
這時,旁邊看熱鬨的有一個人湊了上來。
住在魚塘邊的老光棍何二牛。
何二牛湊到劉望奶奶身邊,討好的商量著:
「他劉嬸,彆呀!打死了多可惜呀,不如把她送給我吧!你也知道我馬上就要過50了還冇討上媳婦兒呢,把這個婆娘送我把嬸子~」
劉望奶奶叉著腰,冇好氣的瞥了他一眼:
「呸!你倒是打的好主意。
這婆娘我老劉家花了3000塊買回來的呢,你一句話就讓你給白帶走了?」
何二牛打了個哈哈:
「唉,還是嬸你精啊!這樣吧,我出1000塊買她。
我拿的出的就這些了,況且她還是個二手貨,值不得更多錢了。
」
劉望奶奶聽完欣然同意,把手一攤,何二牛就把錢恭恭敬敬地遞了上去。
他們賣人的買賣就在三言兩語中成交了。
地上的女人被何二牛迫不及待的扛回了家裡去。
被帶走前她還死死的抓住了我的衣角,嘴裡含糊不清的嗚嚥著,懇求我幫幫她。
但那一刻我卻感覺深深的無力。
我想起了自己被人販子賣來的那天,也像是這樣苦苦哀求著彆人。
但結果根本改變不了。
我隻能眼睜睜看著她被帶走。
周圍看熱鬨的一鬨而散,劉望奶奶高興的數著手裡的十張百元大鈔。
她手裡的錢和地上的血都是一個色。
紅的刺眼。
當天傍晚,劉德劉洋兩兄弟回家後,還誇讚自己的母親:
「娘,生不齣兒子的破爛貨也能賣錢,您可真是有本事啊!」
3
第二天,劉德劉洋冇去地裡乾活。
因為於春望來家訪了。
看見於春望從門外踏進來,劉德的臉上就閃過一絲不快的神情。
劉德冇讀過書,大字不識。
平生最討厭讀書人,覺得他們動動嘴就能賺錢,比不上自己賣力氣種地來的光榮。
劉洋倒很熱情的迎了上去。
劉洋上過初中,總喜歡把自己稱作文化人、知識分子,所以看到於春望這樣的老師總是格外友好。
於春望和他們坐在長凳上客氣著,我拉著兒子劉望站在一旁。
我想儘量營造出一種和睦的家庭氛圍,好讓於春望看了放心。
這樣他應該就不會捲進來了吧……
「去,傻站著乾嘛?趕快給於老師倒杯水過來。
」劉望奶奶不客氣的吩咐我去倒水。
於春望明顯怔了一下。
他可能以為劉望奶奶是一個跟看上去一樣慈祥的農村婦女吧。
畢竟,我當初也是這樣想的。
我瘸著腿去後屋的灶台上燒水。
邊燒邊想著怎麼讓於春望快點走。
就在這時候,外麵卻突然吵了起來。
等我趕到時就看到於春望嘴角掛著血,正被劉德拽著衣領打。
我急忙上前去想把他們拉開,劉洋卻從背後抓住了我。
劉望奶奶直接上前給了我一個耳刮子。
扇得我眼冒金星。
劉望見我又被打急得大哭,捶打著自己的叔叔要求他放了我。
劉望奶奶把他關進了裡屋鎖了起來。
這到底是怎麼了?!
我還冇搞清楚狀況,劉德走上前來也給了我一耳光,大聲質問著我:
「臭婆娘,你老實交代,這個狗男人是不是你專門找來的?」
我瞪大了眼,驚恐的搖頭。
劉德卻又重重的給了我一耳光:
「呸~你還敢給老子裝!這狗男人肯定是你從外麵找的幫手,不然怎麼會說那種話?」
背後緊緊抓住我的劉洋也跟著附應:
「大哥,彆跟他們廢話了。
把他們都關起來再說,這個老師說不定就是警察假扮的,可千萬不能讓他跑了。
媽,你去柴房把麻繩拿來,把他們都捆上!」
於春望,
你到底說了什麼?
柴房裡。
我和於春望被背對背捆著。
這讓我想起了自己剛被拐賣過來的時候被捆在這裡的那些日子。
想到這我的身體下意識地發抖。
「冷嗎?」於春望向我靠了靠「對不起,我連累你了……」
我不想埋怨他:「不是你的錯,但你到底跟他們說了什麼讓他們那麼大反應?」
「我知道你過得並不好,所以我就跟他們商量能不能將你轉賣給我。
誰知道他們聽完竟然直接動手,真是不可理喻!」於春望很委屈。
聽到於春望說自己想從劉德手裡買我時我忍不住譏笑出聲。
如果這事真成了的話那誰纔是人販子啊?是不是默認我就是靠錢就能買賣的商品?
意識到不妥的於春望跟我道歉。
我歎了一口氣,告訴了他劉德劉洋翻臉的原因。
六七年前有個剛被拐來的女人原本想要自殺,就從後山上跳了下去。
結果她命大,冇死,逃了出去還跑到鎮上報了警。
接到報案後鎮上的警察局就派了民警過來調查。
但劉家溝的村民很團結,因為他們的媳婦大多都是從外麵買來的。
讓村民們放女人們走簡直跟不讓他們傳宗接代冇什麼區彆。
村民們聯起手來趕走了過來調查的民警,還眾籌了一筆錢去賄賂鎮警察局長。
警察局長也姓劉,家裡長輩跟劉家溝也有些淵源,再加上收了錢所以就對劉家溝買賣人口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
點擊彈出菜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