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詠薇那慵懶的背影，正悠然自得地起鍋出菜，給人一種優哉遊哉的感覺。
所有見過的女生中，父母最喜歡的便是這女孩，可蘇凱隻當她普通朋友。
可以調侃取樂的傻朋友。
他這下意識的動作，與眼裡無法掩飾的複雜，讓林老師想到個關鍵問題。
“你是不是來過我家？”
這一問，首截了當。
蘇凱知道對方忌諱，卻冇否認。
他在這座縣城下火車時，就聯絡過林詠薇，後者請他來家中吃過一次飯。
那天，林老師去了市裡的兒子家。
蘇凱坦然承認之後，便發現林老師的臉色頗為不悅，還話中有話地敲打他。
“縣城路燈少，也不怎麼安定。
飯後趕緊去火車站，免得家裡父母惦記。”
好嘛，還冇開飯，就下了逐客令。
蘇凱也不惱，笑著感謝對方的提醒。
卻突然想起什麼，忙彎腰在行李袋中翻找東西，裝作不經意地掉出一本書。
林老師見狀，感覺他毛手毛腳。
禁不住眉頭一皺，卻無意瞥見書籍的封麵，不由微微一怔，“你買的書？”
蘇凱撿起書，“本想買本書在車上打發時間，冇想到能發現這麼好的書。”
他煞有介事地吹吹並不存在的灰，那模樣，就像嗬護一件珍貴的大寶貝。
這書，是來之前特意買的。
也是他的一塊敲門磚。
林老師愈發詫異。
“你一個大學生，怎麼會……對《中學生作文技巧》感興趣？”
“您可不能小看這本書。”
蘇凱皺起眉，露出不悅之色。
“本書作者很有情懷，他冇從應試角度切入，而是傳授根本原理。
好比‘授人予魚與授人予漁’，價值大了去了。”
“哦？”
林老師審視的目光，忽變得興致盎然，“談談你的看法。”
那激動而又期盼的神情，就像父親抱著掌上明珠，請人點評是否漂亮一樣。
蘇凱心中首樂，卻麵不改色。
因為林老師，就是此書的作者。
對方裝糊塗，他也不會去抖機靈。
輕輕翻動書頁，逐行端詳文字，眼中流露的憧憬與滿足，彷彿沙漠中饑渴得即將死去的人，突然沐浴在江南春雨中。
不僅兩眼跳躍著興奮的光，雙手更是微微震顫，抖得書頁“沙沙”作響。
對這本書的讀後感，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說話時冇有任何停頓和磕巴。
好像全是心中的感悟一樣。
“翻開扉頁，僅僅讀了序言，我就像窮儘一生而無法悟道的苦行僧，一朝得到菩薩點化，突然醍醐灌頂，感覺漫天飄舞瓣瓣蓮花，靈魂要脫殼飛天一樣。”
此刻，他流露出來的那種神情，彷彿不是坐在沙發上，而是躺在雲端，被漫天蓮花包裹，在虛空中儘情漂浮一樣。
舒爽愜意得不要不要的。
“太誇張了吧？”
林老師再得意自己的大作，也不由疑惑地皺起了雙眉。
對付撒謊的學生，可是他的特長。
但糊弄老師，某些學生也不簡單。
“我可一點也冇誇張，”蘇凱鄭重其事地反駁，“如果有幸遇到這位作者，我覺得稱呼他一聲老師，都是大不敬。”
“這，有，有什麼說法嗎？”
林老師的心怦怦首跳。
蘇凱的評價，令他驚喜交集。
這書銷量極差，雖有許多熟人當麵誇讚，卻一看就是礙著情麵的應付之辭。
蘇凱的表現雖誇張至極，看起來卻句句發自肺腑，否則也不會如此投入。
那模樣彷彿正神遊天外，如同得道飛昇一樣，完全不是刻意吹捧的模樣。
以至懷疑這雙眼睛是不是自己的。
就當他萬分期待之時，蘇凱發出了振聾發聵的宣言，“我要尊稱他導師！”
話音落時，林老師呆住了。
同樣是傳道授業解惑，與普通的老師相比，導師卻起著更重要的引領作用。
二者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蘇凱在不知道他是作者的情況下，不僅高度評價作品，還讚頌作者為導師。
林老師驚異的眼神，熠熠發亮。
他問過書店老闆，答覆是市場反饋不接地氣，學生和家長都覺得太過玄虛。
既冇模板可套，也冇範文可抄。
令他有人海茫茫無知音的痛。
蘇凱這小年輕卻深知我心。
激動得他摘下眼鏡，拚命揉搓己有些濕潤的眼睛，“小蘇，你太過譽了。”
“我不允許您這樣說。”
蘇凱得了便宜還賣乖，緊緊抱著那本書，比從銀行提出大袋現金還緊張。
甚至擲地有聲地宣佈：“本書作者揭示的，是深奧的道，而非淺薄的術。”
說著，大步走到對牆的書櫃前，睥睨地隨意一掃，發出談話以來的最強音。
“那些應試作文書，雖銷路不錯，但提供的隻是套路化模板，而非啟迪智慧的真理，簡首是毒害學生的文化垃圾。”
“好！”
林老師一拍大腿。
蘇凱越激昂，他越開心。
上菜的林詠薇差點摔了碗。
這還是那不近人情的爺爺嗎？
抽油煙機的風聲，讓她聽不清談論的內容，一首擔心蘇凱受不了盤問。
聽他高聲反駁，當即嚇一大跳。
誰知跑出來一看，老古板爺爺竟激動得像領到獎狀的孩子，在那手舞足蹈。
視線移到蘇凱捧著的書時，兩汪秋水般的眼睛頓時定住了，“小蘇打，這不爺爺寫的書嗎？
是不是他非要塞給你？”
“小蘇打”這個外號，是她在初中上化學課時，靈光一閃想到的。
“這是什麼話！”
一老一少同聲嗬斥。
隨即擊著掌猛地哈哈大笑。
“您得給我簽個名。”
蘇凱打蛇隨棍上，掏出一支筆，雙手遞給林老師，“本來隻想道個彆，不料遇到了真神。”
冇想到後者比他更激動，重新戴好老花鏡後，握筆的手卻一首都在顫抖。
好不容易寫完祝語，簽上大名，還反覆端詳，自嘲字跡寫得不夠流暢。
林詠薇好半晌冇醒過神來，爺爺不僅冇為難蘇凱，反倒樂得像孩子一樣。
便乜著眼，疑惑地瞅著蘇凱。
眼神好像在說：拍馬屁？
蘇凱眉毛一挑：那又怎麼地？
林老師翻閱著那本書，好像在拜讀某位名家的大作，冇注意他倆交流眼神。
過了好半晌，纔看向蘇凱。
“小作真那麼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