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墨家村中燈火通明。
月光如流水,梁山青和慕言站在村頭的大梧桐樹下,默默看著那一方溫暖燭火中忙忙碌碌的村落。
許之言忙的不可開交,抓住梁月落和言星沈給自己打下手。
言星沈一臉不情願,可是手下動作卻是飛快,一手抓藥,一手落筆寫方;而梁月落則跑前跑後的向村民解釋這些藥應該如何服用,小臉被忙碌染得通紅,亮晶晶的眉眼間卻全然是興奮和激動。
“你妹妹看起來真是冇心冇肺的,你們一定將她寵得無法無天。”靜靜看了半晌,慕言輕聲感歎道,瞧著梁月落眉眼間有幾分豔羨。
“她自小嬌生慣養習慣了,從前是半點苦都吃不得的。”看著梁月落,梁山青忍不住彎了彎眉眼,“慕言姑娘若是知道她有多麼嬌縱,恐怕是會轉頭就走。”
慕言饒有興趣的回頭看著如天邊明月一般的公子,抬手拂去眼前被風吹亂的頭髮,“你們梁國公府,一向以軍功立世,梁二公子雖然有些憨傻,一身本領倒也是不錯的。”
“而你,雖然不通拳腳,戰術謀略卻也頭頭是道。”說著話,她撇了撇嘴角,“可是瞧著梁家小姐,我卻是不明白了,她如此單純,若是出了梁國公府的大門,可又該怎麼辦呢?”
不遠處,梁天遠忙完手中的事情,便急忙丟了手中大刀,捏著手帕替梁月落拭去額角的汗漬,而梁月落則是滿臉嫌棄,嘴角往下耷拉,十分不情願。
而一轉頭看著言星沈,她又討好的挑起了嘴角,隨手搶過梁天遠手中的手帕,想要替言星沈拭汗,嚇得梁天遠一個箭步衝過去將那手帕奪了回來,卻隻敢對著無甚表情的言星沈舉了舉拳頭。
慕言淡淡收回目光,“莫不是……梁家故意養廢了自家姑娘麼?”
這樣的姑娘,註定隻能是依附旁人生長的菟絲花,無法成為一株芍藥。
梁山青輕笑著搖頭,“倒也不是故意養廢的,我家母親是一個軟得像水一樣的姑娘,重話說不得,委屈受不得,父親從來都是將她捧在手心嬌嬌嗬護著的。”
“月兒出生的時候小得像是一隻小貓咪一樣,叫母親吃足了苦頭。”梁山青寵溺的看著那不遠處的姑娘,“我們自然也是小心嗬護著,生怕磕著碰著了,一晃眼,姑娘便已經長大了,成了一個嬌縱的性子。”
“就這樣,也不想著掰正?”慕言又皺了皺眉頭。
“掰正做什麼?”梁山青轉過視線,看著慕言,“她隻是嬌氣了些,又不是囂張跋扈,我們梁國公府養得起。”
“可若是……”話一出口慕言便覺得不妥當,說了一半堪堪頓住,“她總歸是要嫁人的,夫家不會如此慣著她。”
“會的。”梁山青眉眼間罕見表現出幾分張揚來,“若是我們連這都做不到,那麼便也不必再活著了。”
如蘭一般的君子身上生出些許張揚,就像是月華披上淺淺血色,多了些許肅殺之色,慕言心頭忍不住跳了跳,遂不再多言。
他自信自己能夠護得妹妹一生安康,她一個外人自然不能再多說些什麼。
“慕言姑娘和她不一樣,她從來都不需要承擔什麼的。”好半晌,許是感受到身邊姑孃的沉默,梁山青望著淺淺月色,突兀的插出一句話來。
慕言愕然回首。
“慕言姑娘已經做得很好了,命運這種東西,都是各人的命罷了。若是我,也會使用殺雞儆猴這一招的。”他同樣回望著這個與梁月落年歲相差無幾的姑娘,一身矜貴的骨血讓她註定不能撒嬌撒癡。
言罷,梁山青點點頭,乾淨利落的往前走去,而慕言望著他的背影,一直堵得水泄不通的心頭突然裂開了一條縫。
他說他也會和自己一樣。
低下頭,看著自己這雙纖細清瘦的手,慕言抿了抿唇。
有人善良軟弱,自然也有人堅韌冷漠,而她,隻能成為後者。
***
天光微曦時分,墨家村終於從惶惶不安中解脫出來,而梁月落已經累得在椅子上昏昏欲睡了。
吩咐梁天遠小心將梁月落抱進屋中,梁山青站在正在活動手腳的言星沈麵前。
“聊聊。”他笑著將手中的茶遞了過去,言星沈半點不見外的便接了過來,輕抿幾口便隨著梁山青往村外走去。
“回去之後,你打算如何?”開門見山的,梁山青直接問道,“五殿下是一個眼睛裡麵揉不得沙子的性子,你自己暴露在他麵前,他自然不會輕輕揭下的。”
言星沈不甚在意的揉著自己的肩頭,“沒關係,長公主殿下會和他說的。”
“就這麼肯定?”
“梁國公府的關係,可不是誰都能攀得上的。”他慣常是笑著的,可細看眼底卻是連一絲笑意都冇有,然而此刻他不笑,眼底卻是有幾分真切隱在碎碎的星子下麵。
梁山青驀地便笑了起來,“你是故意的?”
“嗯。”言星沈換了一隻手,“案上的鹹魚總該是要翻身的,回去之後,怕是就該麵見聖上了,青公子覺得我應該以什麼身份呢?”
他帶了幾分試探看向梁山青,心頭有些緊張。
許之言的到來幫了梁國公府大忙,而他這個“罪人”自然是功不可冇的,梁國公府不看長公主府的僧麵,也該看看神醫的佛麵。
梁山青略微沉吟片刻,卻是不答反問,“星沈很喜歡幫許大夫的忙?”
言星沈淡淡搖頭,“隻是覺得無甚事兒可做。”
他不敢將心底那卑微的點點盤算說出口,“他是長輩,合該有小輩幫忙的。”
“那麼……星沈便是在下的摯友了。”梁山青瞥了眼不遠處的草垛子,“是山青請星沈到西山軍馬營周邊散心的。”
他話音落,言星沈那迸出了幾朵火星的心思滅得死死的,唇角笑容綻開,眉眼間帶上了溫柔誠摯的笑容,“如此,便多謝青公子了。”
他躬身抱拳,然後轉身離去。
待看不見言星沈的身影後,慕言才緩緩從草垛子中顯出身來,望著言星沈的背影沉默。
梁山青也不言語,隻是清清淡淡的瞧著慕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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