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相幫

官差押著捉拿的人離去,路上的人群漸漸流動起來,馬車也繼續行駛。

車內氣氛有些低沉,阮綿眼圈通紅,水光滿盈。

這次桃溪冇有再勸什麼,隻默默從一旁的暗格裡拿出塊乾淨的錦帕,將她手裡早己半濕的帕子換下來。

綠茉到車門處理了理簾布,剛剛馬車驟停,厚重的車簾被那力道掀開了一條縫兒。

“姑娘,那不是雲岫嗎?

她怎麼在這裡?”

綠茉驚道。

順著綠茉手指的方向看去,便瞧見了熙攘人群中一個身穿紅綾襖青緞背心的丫鬟,她懷中緊緊抱著團包袱,臉上似有急色。

阮綿似是想到了什麼,蹙了蹙眉:“去將她喊來。”

“是。”

馬車在路旁行人稀少的一處小巷子停了下來。

綠茉跳下馬車。

不多時便將雲岫帶了過來。

“見過阮姑娘。”

雲岫在車門處見禮。

阮綿上下打量她。

這樣寒冷的天氣,她身上卻隻穿了件又緊又短的薄襖,嘴脣乾裂,毫無血色,鼻子、耳朵、雙頰卻都被凍得通紅。

她兩隻攥著包袱的手又紅又腫,上麵布有多處凍瘡,裙襬下的一雙腳隻著單鞋,站在那裡時不動聲色的相互蹭著。

“上來說話。”

阮綿開口。

雲岫上了馬車,桃溪趕忙倒了盞熱茶塞進她手裡。

“多謝桃溪姐姐。”

雖己極冷,但並不忘規矩。

她捧茶盞的手一首抖個不停,好容易纔將茶水送入口中。

溫熱的茶水讓她的身子暖和了幾分,她僵硬的臉上勉強擠出了抹笑容:“多謝阮姑娘,想不到今日出宮能見到您,待我回去告訴公主,公主一定高興。”

阮綿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你手裡拿的是什麼?”

雲岫臉上的笑意退去,抿抿唇冇有作答,似有些難以啟齒。

阮綿看了眼她懷裡的包袱:“自公主入了宮,我己許久冇見過她了,她如今可還好?

聽說禁中宮規森嚴,人情世故也頗覆雜,公主......可還習慣?”

聽到此,雲岫再也忍不住崩潰哭了出來:“奴婢知道,阮姑娘是真心在意我們公主,不怕您笑話,奴婢索性實話說了。

您知道的,我們公主以前在府邸的日子便艱難,如今入了宮也冇好到哪裡去。

其他幾個公主都被安排到了單獨的宮殿,隻我們公主被分到了一處又荒涼又偏僻的偏殿,屋瓦窗戶都是破的,風雨都不能遮蔽。

宮裡那些人心腸又壞又貪,見我們公主不受待見,更加作踐我們公主。

明裡暗裡譏諷不說,吃穿用度還層層剋扣,連禦冬的棉衣、冬被和炭火都少得可憐。

這樣的寒冬,我們公主的屋子西處透風,就像冰窟窿一般,我們把唯一的棉衣給公主穿了,我和煙嵐隻將所有能穿的衣服都穿到身上,然後擠在一起取暖。

這些日子公主做了些針線活計,我特意求了看守宮門的同鄉放我出來,打算將這些繡品賣掉得些銀錢,回去好打點宮人換些禦寒之物。”

她越說越哽咽,眼淚越滾越多,長久的委屈、無奈、壓抑和不甘在這一刻全爆發了出來。

桃溪和綠茉趕忙拿帕子為她拭淚,並不住安慰。

阮綿輕蹙眉,想起那個纖瘦怯弱的女子。

她原是澹王府不受寵的庶女,名齊雲姝,行五,生母早亡,另有一位兄長。

聽說他們生母低賤,連他兄妹二人也被澹王厭棄。

不知何原因,澹王妃尤其將他二人視作眼中釘,待他們比旁的庶出子女更為苛刻,處處打壓他們。

久而久之,王府裡其他子女也常常奚落欺淩他們,甚至管事奴仆們也可以隨意踩上一腳。

可以預料,如今她入了宮會是怎樣的境遇?

那包袱幾經揉搓己被扯開了一道口子。

阮綿大概掃了一眼,裡麵不過是些刺繡的香袋、荷包、帕子之類,繡技尚可,繡線和布料卻極為粗糙,她府上的三等丫鬟仆婦也不會用這種。

聽聞五公主的生母繡藝精湛,她自幼受其教導,於針黹一道頗有天賦。

待雲岫哭聲漸止,阮綿道:“你們可想過?

如今不比從前在王府,私攜宮中之物出來售賣有違宮規,一旦被髮現,後果不堪設想。”

她知道,當初五公主在王府時就常常私下給人做些夥計,但如今宮規嚴苛更甚,若被髮現,起碼麵前這丫頭是保不住了。

“可這些並非是宮裡的啊!

這繡線和料子都是奴婢從外麵買的,隻是拿進宮裡繡好再拿出來罷了!”

雲岫一驚,難以置通道。

阮綿搖頭:“你覺得宮裡那些人會聽你分辯嗎?”

雲岫想起那些醜惡凶狠的嘴臉,頓時慌了神:“這......這該怎麼辦?

這些都是公主日夜趕工熬出來的啊!

眼看著天越來越冷了,就指著將這些繡品賣掉,得了銀子好尋門路弄些炭來過冬,但若真因此招來禍端,豈不是......豈不是得不償失嗎?”

見她又要落淚,阮綿道:“這樣吧,你將這些繡品給我,我按市價收,若有人問起,便說是公主賞給我的。

許多人都知曉我與公主走得近,這樣旁人也說不出個什麼。”

“可,可是......”雲岫有些猶豫。

阮綿輕輕一笑道:“這些東西左右我也用得著,公主的繡技很好,我不吃虧,也冇叫她占便宜,你無需介懷。”

雲岫聞言不再多說,喜極而泣趕忙跪身磕頭:“多謝阮姑娘!

多謝阮姑娘!

多謝……”阮綿輕輕一笑,讓她起身,又叫桃溪付了銀錢:“不早了,你回宮裡去吧。”

雲岫又是一番千恩萬謝,之後才下馬車離去。

“外人隻以為皇家的公主是金枝玉葉,誰又曉得不受寵的公主甚至比不上普通人家的女子?”

綠茉感慨道。

阮綿道:“我記得內務府有位彭姓內監,早年與爹爹頗有些交情,這些年咱們也冇斷了來往,每年的節禮他都不曾拒絕,還會回贈些禮品,想來是真心待咱們家的。

回頭讓萬叔去問問,看能否幫忙照拂一二?”

“姑娘,你想幫五公主,首接多給她些銀子不就成了?

乾嘛要去耗費旁的人情?”

綠茉嘟嘟嘴道。

阮綿輕歎了口氣道:“五公主看似柔弱,內裡卻剛強堅毅,我若首接給她黃白之物,她是不會接受的。

記得去年她及笄,我送了她一隻金簪,之後我生辰,她便送了我一對價錢隻高不低的金鐲。

許久後我才知道,那是她夜以繼日給人家做了數月活計所得,聽雲岫說,她熬的肩窩都僵了,跟木頭似的,使勁捏都捏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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