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溪大隊依山傍水,放眼望去都是黃土地,地勢貧瘠。卻是三十七個大隊中等偏上的村子,家家戶戶勉強能吃飽穿暖。
新來的知青們原本懷揣著滿腔熱血,瞬間被眼前灰撲撲、到處都是泥磚瓦房的村子兜頭潑了個透心涼。
拖拉機一路開進村子,惹得孩童們在後麵追。
頂著四麵八方豔羨的目光,林美如挺直胸膛。能坐一次拖拉機,足夠她吹噓好長時間了。
不多時,拖拉機停在場壩。
羅大隊長早早就在候著,端著陶瓷茶缸,嚴肅的神情中帶著一絲驕傲,還有一絲憂愁。
今天是公社收糧的日子,可他大兒子是拖拉機手。藉著這一層姻親關係,南溪大隊不用跟其他大隊一樣擠破頭,苦哈哈地趕著牛車去交糧。
隻是冇想到不僅等來了拖拉機,還拉來六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知青,以及……薑家那個愛搞事情的悍婆娘!
“大隊長,青天大老爺,您可要為我家安安做主啊!”林美如扶著小閨女從車上下來,遠遠的便是一陣哭嚎。
薑安安:“……”
羅隊長腦門突突的響:“……”
來了!
又來了!
平日裡彎個腰就說腰疼腿疼,乾起活不是找這就是找那藉口,一天能拉十回肚子跑十趟茅廁。但稍微吃點虧,就能攪得全村雞犬不寧。
他黑了臉,斥:“現在可不興什麼青天老爺!薑家的,你又要搞什麼幺蛾子?”
林美如叉腰:“放屁!明明是我閨女被人打破了腦袋,你不主持公道就算了,竟然還倒打一耙。”
她把閨女往前一推。
薑安安對視上羅大隊長黑沉的視線,忽然間福臨心至“哎喲”一聲,扶著腦袋故作虛弱道:“媽,我這頭時不時鑽著痛,也不知道是不是磕壞了。”
在拖拉機上顛簸三小時,薑安安這會兒胃裡翻江倒海,白淨的皮膚透著病態的白,唇色很淡,一雙水汪汪的眼無辜純良,瞧著倒像是那麼一回事。
羅大隊長忍不住嘀咕。
薑家小閨女以前就長得這麼乖巧?
一旁,林美如眼睛滴溜溜的轉,暗暗驚奇小閨女的榆木腦袋今天終於開竅了,一麵從懷裡拿出一張診療單:“醫院診斷結果都在這兒了,難道還有假嗎?”
隔得遠,但依舊能看見單子上麵寫得密密麻麻。
薑安安:“!!!”
她媽膽子可真肥,竟然拿隨手撿來的絕症單子糊弄大隊長!
“既然受傷了就休息半個月,倉庫管理員的工作我先讓彆人頂上。”秋收已經結束,羅大隊長難得大發慈悲地批了長假。
其實是那張診療單太過震駭,倘若薑安安上工時出了事,薑家能一輩子賴上羅家。
林美如幽幽歎氣:“既然冇人給我家安安做主,明天還是上公社找領導去吧。”
“一個月假期!”
“兩個月!我閨女傷的可是腦袋!”
“……一個半月。”羅大隊長一錘定音,氣得破口大罵:“滾吧,再不滾就扣你半天公分。”
林美如見好就收,麻溜地帶著閨女往家趕。
薑安安敬佩地豎起大拇指,雙眸亮晶晶的。短短幾個交鋒下來,林美如為她爭取到一個半月的長假。
她決定了:從今天起,林美如就是她親媽!
-
這個時代是冷色係的。
入眼所見的都是極為粗糙的土房子,在一片破敗低矮的灰房子當中,薑家的磚瓦房顯得格外氣派。
明明這一家子懶貨,乾的都不是高公分的工種。即便是隻有六個積分的拔草,也是時不時偷懶,偶爾還會被記分員扣分。
那他們一家子靠得是什麼呢?
——當然是三個有錢又孝順的金龜婿!!
薑安安細細整理著腦海中的記憶。
原身是家裡最小的女兒。
上麵的三個姐姐已經出嫁!
大姐薑舒蘭溫柔賢良,兩年前嫁給插隊的知青,育有一子,前段時間又檢查出來二胎。
大姐夫周康是京市人,文質彬彬。具體家庭背景不知道,但結婚時候隨隨便便湊齊三大件,而且每個月他都會收到一個厚厚的包裹,包括錢和各種票據。
二姐薑梅子性格如火,前年嫁進了縣城,兒女雙全,目前在供銷社上班。而二姐夫如今是鋼鐵廠的二級鉗工,一個月能拿三十塊錢工資。
三姐薑廷芳耳根子軟,去年和鎮上的初中同學結婚,目前在家待產。由於三姐夫在肉聯廠上班,家裡油水不斷,所以她是薑家三姐妹中最胖的,但在這個時代卻是福氣的象征。
儘管三位姐姐嫁得好,老薑家的日子蒸蒸日上,社員們卻冇一個羨慕。
懶漢爹喜歡打秋風,彪悍娘占村民便宜,三個姐姐挖空心思補貼孃家。
還有原身這個初中畢業,卻時不時和一幫五六歲小孩爭搶放牛工作的成年人……
一家人的極品在南溪大隊深入人心。
薑安安眼一轉落到隔壁那棟紅磚房上,相比起來,大伯一家顯得多麼根正苗紅。
除了年紀最小的六堂哥,其他幾位堂哥人人都有本事。四個年年拿10個高公分,剩下兩人都在鎮上廠裡當工人/臨時工。
就連堂姐薑芝蕙質蘭心,是南溪大隊為數不多的高中生。
與其他兄弟姐妹相比起來,六堂哥簡直就像是薑老二的種。整日遊手好閒,人嫌狗憎,二十三了還是光棍一個。
可偏偏,薑大伯為了小兒子竟然乾出換親的蠢事!
大老遠的,母女倆還冇走進家門,說話聲從虛掩的院門中傳過來。
“老二,娘已經做主明天交換安安和秦家小子的庚帖。秦家人口多,光是兄弟就有八個,都是乾農活的好手,安安嫁過去準享福。”
“日後舒蘭她們姐三在婆家受了欺負,秦家作為親家還能上門幫襯。八個孃家兄弟往那一站,威風得很。”
“如果你實在放心不下安安,秦家那邊十分通情達理,答應等他們小兩口結婚後就搬到南溪大隊住,日常還能照顧你們。”
……
薑安安聽得怒火中燒,是原主殘留的情緒在作祟。不等她反應過來,已經“砰”的一聲踹開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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