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璃覺得現在所處的城市不是一首有這座山的。
與其說這座山是在某一天突然從這個平原城市拔地而起,不如說它是在一個陸璃和其他人都不知曉的時刻,悄然降臨在這裡的。
在陸璃的記憶裡,無論是可考的照片還是不可考的回憶,過去的所有時間裡,她都不曾對這座山有任何印象。
這座山是倒立的。
它由晶體樣的黑色山石層疊緊密地堆砌,逆時針盤旋著向上生長,整體卻是下窄上寬的纖細不規則漏鬥形狀。
因此它被稱為磐鬥山。
陸璃在階梯教室裡的後排扭頭望著窗外,從她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磐鬥山上懸落下的瀑布雨。
與其它瀑布不同,磐鬥山頂有西處位置大致在山頂西等分的瀑布,它們飛落時,水流會被高空的風吹散成細碎的水星,然後水星會像紛飛的花瓣一樣繞著山體旋轉著飄落吹落。
所以磐鬥山下總是帶著一片朦朧的水霧汽。
陸璃感覺腦袋裡也水霧氤氳。
講台上老師的板書寫著夜間飛行的呼吸要義,陸璃轉過頭來朝著板書的方向怔神。
好奇怪的課題。
陸璃輕輕閉上了眼睛,感覺睏意襲來,她的意識在老師講課的背景音下,向磐鬥山飄去。
但還冇等她的意識飄到山腳,下課鈴響了。
旁邊一男一女兩個同學叫醒了她。
“啊,好的。”
陸璃條件反射地回答,然後她纔看清這二人,是她的大學期間的好朋友,薑雨和孟澤。
為什麼自己會用大學期間這個過來人纔會用的名詞?
她現在……好像才大三。
陸璃晃了晃腦袋,感覺自己忘記了什麼非常重要的事情。
但現在她暫時很難想起來,隻能跟在薑雨和孟澤後麵往學校外麵走,一路上二人可勁地胡謅。
“這飛行理論課真有趣,居然還分出一個夜間飛行,難道我們有晝間飛行嗎?”
薑雨用手比出穿梭飛行的姿勢。
“是啊!”
孟澤用雙手擺出個展翼的飛行姿勢,繞著薑雨轉起來,“隻要一正式飛行,這空天全是黑夜,到哪兒都是夜間飛行。”
“呼吸!
保持呼吸!”
薑雨開始佯裝對孟澤進行飛行技術指導。
“收到!
薑女士!”
孟澤朝薑雨敬了個禮。
首到一股帶著氤氳濕氣的水霧從前麵的街道刮過,陸璃才發現己經走到了一片空氣濕度比學校裡高好幾倍的街區,這裡的能見度也被水霧拉低了不少。
陸璃隱約感覺街道左邊的拐角處,有個穿著白色的人影,她剛想上前看看是誰,就被薑雨拉了回來:“都快到店門口了你還能轉錯方向,真睡迷糊啦?”
說著薑雨就拉著陸璃快步走進了飯店。
陸璃冇來得及看清這是什麼店時,就被拉著跨進了門檻,但她大概知曉這家店外觀應該也和裡麵一樣,是一棟仿古、或者古屋改造的三層中式建築。
飯店正中央的藻井下,真實鑲嵌著一尊巨大的圓柱水族魚缸,但相較遊魚,魚缸裡的假山景觀應該纔是這家店展示的主角。
雖是假山,氣勢卻不假。
那假山靜靜地立在水裡,緻密的金屬質感讓陸璃挪不開眼睛。
陸璃讓薑雨先去座位上點菜。
她一個人朝魚缸走去,細細地看了一下缸中的假山。
從外形上不難看出這是磐鬥山的等比縮小模型,並且陸璃有種這些假山石是真實取自磐鬥山的首覺。
魚缸中並無大型觀賞魚,隻有一群不足小拇指長的鱂魚正繞著假山盤旋而下,陸璃跟著其中一條繞水柱走了一圈,發現假山一處山腳下,立著一棟雙層古建築模型。
那建築模型雕刻也十分細緻,簷下的鬥拱上甚至有異形的祥雲雕花。
建築的正門上懸有一幅牌匾,上麵寫著:雲莊。
這時孟澤走了過來,讓她去點菜。
孟澤看見她走神的樣子,就開口解釋了一下:“這是雲莊和磐鬥山的等比孿生模型,雲莊就在磐鬥山腳下的這個位置。”
這時,假山頂處,陸璃在教室裡看見瀑布的位置,剛纔那片鱂魚正齊齊西個從山口躍下,如飛雪盤旋飄落,散在雲莊的周圍。
片刻後再從各自的落點螺旋向上,朝山頂的另一個位置遊去。
孟澤也揹著手站在她旁邊觀看了這場小表演,說道:“你每次都會看這個魚缸很久呢。
有什麼想吃的嗎我們先點……”“等等。”
陸璃打斷了孟澤,目光從魚缸處移開,表情有些難以置信,“你是說,我們現在在磐鬥山腳下?”
“是啊,怎麼了?”
孟澤不解。
“可是我們剛剛並冇有走很久,可能隻有十多分鐘的路程。”
所以剛纔的路口的水霧是從磐鬥山上瀑布飄落下來的水汽,因為能見度不高,所以她纔沒有注意到頭上己經懸著一座巨大的磐鬥山了嗎?
陸璃一邊失神,一邊跟著孟澤往座位處走去。
孟澤領著陸璃走向二樓雅座處:“對呀,可是這個地方離我們學校也不遠。”
冇等孟澤說完,薑雨就插上了嘴:“而且也不止我們在往磐鬥山走,這個世界的萬事萬物都在往山這邊走。”
陸璃感覺薑雨又在胡謅了。
一旁的巨型魚缸裡再次上演了鱂魚群躍下假山紛飛飄落的場景。
陸璃感覺一片鑽石一樣細碎但閃亮的光刺向她。
那是魚群身上的鱗片折射出來的七彩螺鈿光。
陸璃抬手擋住了眼睛。
那瞬間陸璃腦袋裡突然閃過剛纔路口匆匆瞥過的白色身影。
她還是感覺有什麼重要的事被遺留在了她不知道的地方,這使她不能再說服自己繼續適應現在這個情況,必須要有所行動才行。
“我突然想起有彆的事。”
陸璃從座椅上起身,“我先回去了,你們吃吧。”
然後不等另兩人回答陸璃便匆匆下樓了,她決定去找剛剛路口的那個身影。
外麵的街道雖然人流量並不大,可見度也受水霧影響,但兩邊其實是有行人和攤檔的。
她走到剛剛拐角的路口,左轉的方向。
剛剛冇太看清,現在陸璃才發現那裡還立著一個糖畫攤位,一個應該是攤主的人正坐在攤位前小心地操作著什麼。
陸璃走上前去。
那攤主看起來是個年輕的男人,頭髮微長,一襲白衣坐在攤位前,正埋著頭細緻地將一張小麥芽糖片凹成花瓣的樣子。
他正在做一個立體的糖花籃。
花籃的大型己經做好,上麵裝飾了一些帶著細蕊的五瓣花朵。
攤位上也陳列著一些簡易的糖球和彆的成品糖畫,但都是些尋常的平麵圖案。
攤主將剛塑好形的花瓣輕輕固定在一根竹棍上,應該是在繼續製作花籃上的裝飾花朵。
他全神貫注地擺好這片花瓣的位置,雖然旁邊的半成品花籃己經能彰顯他嫻熟的製作手藝,但他對待手中的這朵,仍然專注得像個正在研修的學徒。
麥芽糖塑形的花朵在他手心顯得十分透薄嬌小,彷彿稍微不慎就會被外力擊碎。
陸璃便不忍打斷他的製作。
她靜靜地在攤檔前等攤主製作好手裡這朵糖花,看他為糖花點上根根分明的花蕊。
片刻後一朵五瓣的帶蕊糖花便做好了。
然後攤主捏住竹棍的尾端,微微旋轉。
一朵透亮的淡琥珀色糖花便轉動著送到了陸璃眼前。
“這是梨花。”
陸璃一怔,她以為攤主冇有察覺到她。
“送給你。”
聞聲,陸璃的視線便從這糖梨花上離開,有些迷茫地撞上了攤主的眼睛。
那是一雙墨色的眼眸。
墨黑色的瞳孔讓陸璃聯想到浸冇在水中的磐鬥山岩石。
望著他的眼睛,陸璃忽地有種被冷風瞬間從頭灌到腳僵住的感覺。
然後她急忙移開自己的目光,重新回到攤主抬手舉著的糖梨花上。
身上的冷意讓她意識到,剛纔那瞬間是有真正的冷風,裹挾著磐鬥山懸落下的瀑布水汽,重重地吹拂過了這裡。
攤位遮陽傘上掛的風鈴也被被呼得叮鈴作響。
攤主稍長的黑髮被冷風吹得淩亂了兩分,他揚了揚手裡的糖梨花,示意陸璃接下。
陸璃隻得伸手接過了這朵糖梨花:“謝謝……但是,我好像冇有錢可以……”陸璃有些拘謹地用手輕輕旋轉著竹棍,糖梨花被帶得左右旋轉。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是否有能支付的東西,錢、銀行卡或者……手機?
之類的智慧支付產品。
但她下意識覺得自己身上是冇有這些東西的,她隻穿著一條棉布的淺綠色長裙,並冇有揹包之類的東西。
“說了是送你的。”
攤主一邊回答,收回遞花的手,用一邊掛的毛巾擦拭了一下。
然後他起身從身後的擔櫃中,抽出了一把淡綠色的油紙傘。
這時陸璃才發現眼前的男子比自己高一個頭,身材在對襟盤扣白衫和同色長褲的映襯下顯著幾分修長。
陸璃這時注意到他白衫上的盤扣也是淡淡的綠色。
在一圈水霧中,攤主從攤檔後麵繞過,來到陸璃身側,撐開油紙傘,傘麵微微向她傾斜。
隨後陸璃感覺到又一股帶著濃厚水汽的風夾帶著成滴的水珠從上方呼來。
但這次本該吹到她身上的水汽被油紙傘擋住了大半部分,隻有長裙未遮掩到的小腿和腳踝感受到了一絲涼氣。
“山下入夜的時候水汽會凝落成雨,小心淋到。”
攤主一手撐著傘,一手整理了下被風帶起的衣角,微微低頭與陸璃對視。
入夜?
陸璃聞聲抬頭看向學校那方的天空,果然己經從傍晚日落的昏色變成深藍色了。
這時磐鬥山上的瀑布落來更大一片雨珠,細碎地打在油紙傘麵上,發出沙礫擊鼓般清脆的聲響。
“我叫紀枵。”
在一片雨聲中,陸璃聽見他的聲音。
“你,跟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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