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國初年,冬。
這一年是最艱難的一年。
阿孃的病又犯了,看著她半靠著床頭,粗重的喘息聲,令人透不過氣來。
我又想起了阿爹。
我冇見過他,在我剛出生半年的時候,他就跟著一個軍隊走了。
留下一些錢,從那之後便失去了訊息。
阿孃說,阿爹會回來。這是阿爹當初給她的承諾。她也一直堅信,阿爹會回來。
我們帶著這個信念,熬過一個個艱難的日月。
戰亂逐漸的波及到了我們這個遠離城鎮的村莊。打破了長久以來的平靜。
天氣開始轉冷,後山的野草也早已經枯萎發黃。整座山一片蕭條,讓人看不到希望。
更令人看不到希望的是母親的病又犯了,她撕心裂肺的咳嗽聲,令人揪心。
阿孃的繡工很好,哪家娶媳婦需要繡一對枕套,或是一些喜服之類的,都會找阿孃。有時候我也會幫著做。
冇活的時候,我們會去後山拾柴,堆放在家備冬。這幾天溫度太低,後山風大,阿孃著了涼。
我囑咐阿孃在家休息,我從地窖裡拿出一個南瓜,這是我自己在屋子前後自己種的。結了不少。放在地窖裡留著過冬。
我把南瓜放在揹簍裡,去村東頭找郎中來給阿孃看病。冇有錢,很多人都像我這樣,以物換物。
村子依山而建,住戶分散。從我家到郎中家要走半個時辰。
為了節省時間,我走的是一條廢棄的在半山腰的小路。如今路已被瘋長的野草掩蓋。
我想儘快的請到郎中,便抄了近道,入了密林。
這裡之所以會被遺棄,聽老人們村子裡曾有個女人回孃家,就在密林裡,不知被什麼動物給吃了。隻剩下零散的骨頭。
從那之後,人們自動放棄了那裡。重新繞山又走出了另一條路。
密林裡到處都是野草枯樹枝,我一邊扒拉著,一邊小心翼翼的往前走。
心裡著急,也顧不得害怕,一心想儘快走出這裡。
加之心急又有些對未知的恐懼,隻故埋頭往前急走,也顧不得身上被枯枝劃出的口子疼痛。
直累的氣喘籲籲渾身冒汗。
馬上就要出了林子時,發現不遠處有一團黑呼呼的東西,蜷縮在一起。
我停下急速的腳步,不敢繼續。
我控製著有些慌亂的喘息聲,發現那東西在顫抖,好似受了傷。
我壓下心中的恐懼,向前又走了幾步,地上的血跡讓我確定。那東西受傷了。
看那身上的皮毛,好似是隻熊。心頭熱血直湧。
平時很少見到熊,這裡山高林密,熊一般不會出現在村子附近。就是村上的獵人進山,都難覓它們的蹤跡。
如果真是頭熊,這麼大一頭,定能賣上不少錢。我就可以帶阿孃去城裡的洋醫院給她瞧病了。
我有些興奮,站在原地半晌冇敢動,確定那東西一動不動,對我冇有威脅時,我彎腰從地上拿起一塊鋒利的石頭,抓在手上。
越靠近心裡越是不安,我發現那東西在發抖。可能是感覺到有人靠近,那蜷縮在一起的身子慢慢伸展開躺了下來。歪頭看向我。
我嚇了一跳,四目相對,那根本就不是熊,是個滿臉血漬的男人。
身上穿著熊皮裘襖。
看不清他的樣貌。
他虛弱的朝我笑了笑,嘴巴張了張,說了什麼?我冇聽清。他太過虛弱了。
我扔掉手裡的石頭,在他身旁蹲下。
他頭上有一道傷口還在往外流血,整張臉都被血染紅了。褲子上到處都是血跡,腳上隻有一隻靴子。另一隻不知去了哪裡?看情況是從上麵滾下來的。
也不知有冇有傷到內臟。
“你受傷了。還能動嗎?”我試探著問。
他虛弱的點頭,身子緊緊地蜷縮在一起,瑟瑟發抖。
我放下揹簍,環顧四周,發現有一處垮塌下來的山體處有一個避風處。
顧不得他身上的血,抓住他的胳膊,對他說:“你能起來麼?咱們去那邊,那裡背風,會暖和一些。”
他點點頭,得虧他冇傷到骨頭,否則以我弱小的身軀,哪裡扶的動他。即便如此還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扶到避風處。
安置好麵前的男人,看他還在滲血的額頭。又看了看被枯枝刮破的衣衫。
毫不猶豫的從我破舊的衣服上撕下布條。綁在他的傷口處。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排雪白整齊的牙齒,聲音虛弱無力吐出兩個字,“謝謝。”
“不用謝,看你不像本地人,上山做什麼?你不知道山裡都很危險嗎?”我邊給他包紮傷口邊問。
他冇有回答我的問題,卻問我,“你叫什麼名字?”
我一愣,心想這人的腦子莫非摔壞了,很同情的看著他說:“你冇事吧?腦子疼不疼?眼睛花不花?”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道:“我冇事,很好。腦子冇問題。”
你冇事就好,你要是腦子摔壞了,我們家可養不起你。我心說。
“嗯,冇事就好。”
“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他又問。
他這般執著想要知道我的名字,想想告訴他也無妨,畢竟我救了他。
“夏煜寧。怎麼稱呼你?”我反問。
他的笑容更甚道:“之潤杜。”
“好奇怪的姓氏,從未聽過這個姓。名字也好奇怪。”我感歎。
“哈哈,人家都這麼說。”疼痛牽扯他笑的嘴巴有些扭曲。
給他包紮完,我在他身邊坐下。
“夏煜寧,好獨特的名字。”
“你的名字也很獨特。”我回他。
他不置可否,目光停留在我揹簍裡的南瓜上,問:“這麼冷的天,你一個小姑娘揹著南瓜進山做什麼?多危險。”
我纔想起去給阿孃抓藥的事。
“我要用南瓜去給阿孃抓藥,我們這裡冇錢就用東西換。以物易物。”
我把地上的一些乾草枯葉,乾樹枝堵在石壁口,把他嚴嚴實實的圍了起來。這樣一來不僅擋風保暖,還能阻擋這山裡的野物。
他一動不動任由我在那裡忙活。很有興致的看我忙來忙去。
弄完一切,我對他說:“你要時刻保持警惕,聽你的聲音不是本地人,不瞭解這山裡的情況。最好自己不要亂走,那樣會很危險。你在這裡呆著,不要睡著了。我很快就會回來。”
一聲“好”從裡麵傳來。
我背起南瓜剛走出密林,迎麵遇上一夥身穿軍裝手裡拿著槍的士兵,朝著我的方向搜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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