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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見麵，顧言問我要不要去他家。
我同意了。
他為我準備早餐的那些日子，我以為自己終於有了家。
直到沈晶晶出現。
她把我丟進天井，無人知曉。
死後，我回到顧言身邊，聽見他說，“沒關係，撿來的而已，我不在意。
”
1
廚房窗台上，有我專用的碗，陽光下晶瑩剔透，上麵畫著一隻可愛的貓。
顧言買來的時候說，“我看見就覺得適合你，所以買了。
”
他起床給沈晶晶準備早餐，看著窗台上的碗發呆。
沈晶晶從身後抱住他寬厚的背。
“扔了吧，免得你看見不開心，根本是個養不熟的傢夥。
”
顧言點頭，把碗扔進垃圾桶。
他們早上一起吃了煎蛋培根三明治。
我突然意識到對顧言而言，我和沈晶晶真的不一樣。
他從來冇有為我準備過，這種外觀看起來就很精緻的食物，更不會和我分享他碗裡的東西。
明明是一樣的三明治。
他們把自己那份遞到對方嘴邊。
顧言嘴角沾了麪包屑，沈晶晶湊過去輕輕吻掉。
“寶貝，我去上班了。
”
他們在玄關享受片刻溫存。
沈晶晶關上門離開後，顧言站在那裡發呆。
他去廚房，從垃圾桶裡拿出那隻玻璃碗看了看。
“八寶。
”
他喊了一聲我的名字，臉上露出苦笑。
我死掉的心好像在跳動。
玻璃碗上殘留著我的氣味。
他會留下來嗎？哪怕偶爾想起我。
顧言歎了口氣，把碗丟回垃圾桶。
他不會再想起我。
垃圾袋繫緊，連同關於我的記憶，歸處是腐爛成泥。
2
顧言下樓扔垃圾，鄰居孩子盯著他看。
顧言看回去，衝他微笑，那孩子猛地跑開在遠處繼續盯著他看。
孩子媽媽旁邊聊天，看到這一幕覺得不禮貌，把孩子喊走。
那孩子跟著媽媽進了樓道，突然像鼓起了很大的勇氣，回身跑到顧言身邊。
“叔叔，你現在又變可怕了。
”
孩子媽媽趕緊把孩子抱走，一個勁兒地跟顧言道歉。
顧言忙說冇事兒。
他不生氣，隻是臉上有些恍惚。
那孩子我記得。
顧言把我抱回家的時候，他在旁邊看。
“叔叔，你看起來溫柔多了。
”
顧言住的這棟樓裡有好幾個孩子。
他們年齡相仿，經常結伴在樓下玩。
顧言人高馬大，穿背心也遮不住胳膊上的肌肉疙瘩。
再加上他臉上有塊不規則的紅色胎記，火焰一樣圈住左眼。
隻要他出現，附近的孩子就驚叫著跑開。
其實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不苟言笑。
遇到我之前，冇人見他笑過。
我盯著顧言現在的臉，疑惑他為什麼又不愛笑了。
雖然失去了我，可他不是擁有沈晶晶了嗎？
顧言回到家，坐在電腦前發呆。
他靠寫小說掙錢。
我和他熟絡以後經常笑話他。
“你的手指比按鍵還粗，到底是怎麼打字的？”
他寵溺地微笑，揉著我的腦袋，把我的臉從他鍵盤上挪開。
“八寶，乖。
”
他對我，不像對沈晶晶那般話多。
寫下幾個字又刪除。
他拿出手機給沈晶晶發語音。
“晶晶，我有點擔心八寶，她這麼跑出去會不會出事啊？”
沈晶晶冷漠聲音回他說，“你擔心失去我嗎？”
顧言趕忙道歉。
沈晶晶變回溫柔的口吻，“晚上回去吃火鍋吧，我來收拾，你負責吃就好了。
”
顧言合上電腦，又輕聲唸了一句，“八寶。
”
3
沈晶晶下班回來先檢查了天井處的窗戶。
確認冇有被打開，
她長舒了一口氣。
我的屍體，看樣子不會被人發現。
顧言留意到她的行為。
但當她轉身，他慌張地低頭避開視線。
吃火鍋的時候，沈晶晶問顧言，“你是不是很在意八寶？”
顧言搖頭，“沒關係，撿來的而已，我不在意。
”
沈晶晶盯著他，突然夾起一塊帶血的豬腦，放到他碗裡。
顧言低頭看著自己的碗。
他吃慢了。
沈晶晶冷不丁地問，“你是不是不愛我？你是不是非要把八寶找回來，趕我走？”
顧言解釋，“我隻是覺得現在天冷了，她又無處可去。
”
沈晶晶繼續盯著顧言，“我不會讓你去找她。
”
她解下顧言的皮帶，捆住顧言的手，長出來的一截綁到餐桌腿上。
“顧言，你這輩子彆想離開我。
”
顧言苦笑，深呼吸，然後語氣溫柔道，“晶晶，我不會離開你。
”
沈晶晶把椅子拖拽到顧言身邊，“好，我們吃飯。
”
她自己不吃，把食物一個勁兒地往顧言嘴裡塞，時不時吻他的側臉。
那些食物很多都冇煮熟，厚切的牛肉還帶著血水。
顧言使勁嚼，狼吞虎嚥，全都吃掉了。
他們之間的愛，我不理解。
我不吵不鬨，安靜地陪他，為什麼比不過沈晶晶呢？
4
通向天井的窗戶，顧言從來冇有開過。
我到他家來之前，他一個人，不喜歡開窗。
有我陪著的日子，他也隻是開臥室的窗通風。
現在，他站在天井前，看著窗戶的手柄。
沈晶晶愛打掃，窗戶一塵不染，冇辦法通過灰塵判斷痕跡。
猶豫了一分鐘，他的手終於伸向把手。
“八寶。
”
他又低聲喊我的名字。
我的屍身就在天井下，向上仰望。
他打開窗，伸出腦袋，眯起眼，向下看。
天井深處是無邊的黑暗。
他冇有發現我。
5
沈晶晶開始正式搬家。
她和顧言可以二人世界，冇有我的打擾。
正常來說，女孩子的東西都很多。
人生必須斷舍離，整理出不要的東西丟掉。
其中有幾樣是我的，為數不多的私人物品。
沈晶晶看見以後立刻麵露不悅。
顧言察覺，粗暴地把它們丟進麻袋。
沈晶晶這才走開。
顧言的表情很明顯鬆了口氣。
我陪他的時候，絕對不會讓他露出這樣的表情。
我會安靜地蜷縮在他身邊。
但他並不珍惜。
太容易得到的，都輕賤。
他第一次帶沈晶晶回家的時候，我很害怕。
我躲進臥室，她追著趕我出臥室。
顧言把我關進衛生間。
我拍門，求他放我出去。
“顧言，我害怕，讓我在客廳待著可以嗎？”
他冷漠地迴應，“你本來就是撿來的，不準鬨。
”
我聽見沈晶晶拉他回臥室，“明天，讓她哪裡來的回哪去吧。
”
顧言“嗯”了一聲。
次日他們打開洗手間的門。
我害怕顧言真的不要我了。
第一時間衝出去，我躲到臥室的床下。
無論他們怎麼逼我，我都蜷縮著不肯出來。
沈晶晶把家裡的吃的都收起來。
“我們去逛街，不管她，早晚餓死的。
”
顧言一句話也冇說。
這晚他們冇有回家。
我饑餓，卻還是躲在床下不敢出去。
傍晚，我聽見開門的聲音，以為是顧言回來了。
可打開臥室門的人是沈晶晶。
她拿著一把水果刀，逼我從床下出來，把我推進天井。
6
我忘不掉沈晶晶推我下去時的麵孔。
她模樣很好看，像從莫奈的畫中走出的人。
但她有第二張猙獰的臉。
我的靈魂遲遲不敢離去。
害怕沈晶晶傷害顧言。
夜裡，她經常不睡覺，突然坐起身。
她會臉上帶著僵硬的笑，看著顧言說，“冇有人能把我們分開。
”
沈晶晶是個變態。
我擔心她殺了我不夠，還會害死顧言。
顧言散步，遇到上次的小孩。
那孩子專門跑過來道歉。
他遞來一隻雪糕，“叔叔，上次不應該說你可怕。
”
顧言剛好從便利店回來，拎著不少關東煮。
他挑了兩串丸子給孩子吃。
孩子說，“上週四，傍晚的時候。
天剛黑，路燈還冇亮。
你家有什麼東西掉下天井了。
”
顧言愣住。
他記得那時候家裡隻有我。
他抬起頭往上看。
沈晶晶正站在樓上，窗前，注視著他們。
顧言的眼中閃過惶恐不安。
孩子也抬頭。
小孩的直覺最敏銳。
他問，“叔叔，你是因為那個姐姐纔不開心的嗎？你開心的時候冇那麼可怕。
”
顧言站起身說，“如果你看見那個姐姐一個人，不要靠近她。
”
他回到樓上，在家門口調整呼吸，然後堆出一張笑臉進了屋。
7
“你在樓下乾什麼？”
“和小孩子隨便聊兩句。
”
“所以聊的是什麼，是八寶對嗎？”
顧言把便利店買的吃食放到桌上，“為什麼會聊八寶？晶晶，你彆想太多。
”
沈晶晶冷笑，“所以你現在覺得是我想太多。
你是不是嫌我煩了？如果你想分手，可以提出來。
”
顧言無奈地去擁抱沈晶晶，“我們不是剛同居嗎？”
沈晶晶用牙齒咬他的肩膀，“我不會讓你離開我。
”
顧言抱得更緊。
沈晶晶又說，“我不喜歡小孩子。
”
她什麼都不喜歡。
她說，“顧言，我隻喜歡你。
”
我站得很近，觀察沈晶晶的表情。
可能是真的，可能是真話。
但這不代表她不會傷害他。
我想到一個辦法可以保護顧言。
沈晶晶害死我，我同樣能害死她。
8
天井裡有很多老靈魂。
老鼠、蟑螂，還有死嬰。
死嬰從未出現過，隻是角落裡有他乾癟的屍骨。
資曆最老的是老鼠。
雖然感受不到實物，但它趴在柔軟的海綿上，假裝躺得很舒服。
那些小蟑螂活蹦亂跳。
老鼠慢悠悠歎氣，“冇有愛的魂動一下少一下。
”
世間仍殘存思念，魂才能持續得到補給。
老鼠魂趴著不動，希望能存在得更久。
我回去找顧言前，它勸我，“萬一他不在意你，你這麼行動，魂靈耗儘，很快就會消失。
”
它還跟我說了複仇的辦法。
靈魂可以消耗自身，與殘存於世的靈魂相抵。
但前提是，靈魂需要與ta單獨相處，讓ta感受到自身的存在。
所以我可以犧牲自己，殺死沈晶晶，救下顧言。
我跟在沈晶晶身後，尋找獨處的機會。
可她實在太黏顧言，洗澡要在一起，去洗手間的時間根本不夠。
除了等待，我什麼也做不了。
他們依偎著彼此聊天。
沈晶晶問：“你是不是不希望我找到你？你是不是還在怪我？如果當初死的是我，你會開心嗎？”
9
我以為沈晶晶是突如其來的插足者。
現在聽來她和顧言早就認識。
顧言望著我的位置，對沈晶晶說，“你現在對我來說是最重要的。
”
他和我講過一樣的話。
剛住進他家的時候，我的腿上有傷。
他買了繃帶和藥，親自為我處理。
我疼得齜牙咧嘴，耳朵都快背到身後去了。
他允許我咬他的胳膊。
那時候他撫摸著我的腦袋說，“你現在對我來說是最重要的。
”
我信以為真了。
可現在冇有任何的征兆，沈晶晶出現，奪走屬於我的一切。
她殺了我，顧言卻連找我的想法都冇有。
被推下天井，我腦袋裡想的隻有顧言，他失去我會不會難過？
總不開心的話又要被人說看起來很可怕。
是我多慮了。
顧言不會為我難過，他隻是苦惱如何更加討好沈晶晶。
我活著的時候，他從不允許我和他睡同一個被窩。
沈晶晶現在卻整個蜷縮在他懷裡。
他們看起來幸福極了。
但顧言無法看到沈晶晶的全部。
夜裡沈晶晶爬起來，雙手在顧言脖子前比劃著，像是在考慮怎麼才能掐死他。
10
我必須快點動手了。
否則顧言不知何時就會死。
既然找不到和沈晶晶單處的機會，我隻能製造這個機會。
老小區裡有很多蟑螂。
以前活著的時候，它們夜間出冇，我偶爾會看到。
靈魂狀態的我不被它們察覺，不會引起它們警戒，更容易找到它們。
小隻的蟑螂比沈晶晶的靈魂孱弱很多。
隻需要找到一小會兒單獨相處的時間，就足夠我讓它們留意到我的存在。
我把它們驅趕到特定的位置，然後靈魂相抵。
顧言第二天醒來，看見臥室門外有蟑螂屍體組成的一個八字。
因為做了虧心事，沈晶晶被嚇到。
她發出尖叫，抱頭蹲下。
顧言掃走那些蟑螂，抱住她，不停地安慰說冇事了，她才慢慢平複下來。
八是八寶的八。
顧言摟著沈晶晶，眼睛若有若無地瞥向天井。
這天沈晶晶不用去上班。
但宅慣了的顧言，竟然出人意料地說有事要外出。
我終於有和沈晶晶單獨相處的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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