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厲景裕抿了抿唇。

他隻記得自己看見了蘇念,但現在想來,那應該隻是幻覺。

陸母握住厲景裕的手,聲音又帶著些哭腔。

“景年,可檸那孩子……我知道你傷心,可也不能這樣折騰自己的身體啊,你纔剛做完手術,怎麼能擅自跑出去?”

厲景裕攥緊手指,喉嚨疼的發澀:“您都知道了。”

“我怎麼會不知道?

可檸善良,為了救一個小孩才被海浪捲走,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晚了。”

因為一個小孩嗎?

厲景裕淡而清冷的聲音緩緩響起,帶著空洞的蒼白。

“可為什麼偏偏是她去救?”

陸母怔在原地。

她冇有回答,更回答不了。

之後的一個月,厲景裕像變了一個人。

雖然還配合治療,可話卻越來越少,就連陸母都不能讓他多說幾句。

出院那天,陸母很擔心,想讓厲景裕回家住。

卻被他拒絕:“媽,我現在很好,不需要人照顧,也不想給您和爸添麻煩。”

陸母隻能不再堅持。

離開醫院回到家,推開門,還是空空蕩蕩一室冷清。

厲景裕躺在冰冷的床上,目光落到身旁。

這已經是不知道第多少個日夜,蘇念不在他的身邊了。

一夜無眠。

第二天早上,厲景裕走進衛生間,看見鏡子中的自己眼下烏青,下頜上冒出青色的胡茬。

哪裡還有個大學老師的樣子?

正想著,校長恰好打來電話。

“景年啊,你出院了嗎,現在身體怎麼樣?”

厲景裕垂眸淡然:“出院了校長,身體也恢複的差不多了。”

校長笑了笑:“那就好,那景年……你什麼時候回學校?”

話落,厲景裕卻沉默下來。

這段時間,他沉在蘇念離去的痛苦中無法自拔,早忘了自己大學老師的身份。

倏地提起學校,他竟覺得那個世界離自己好遠。

厲景裕看向牆上的日曆。

離他的三十一歲生日,還有不到六個月了。

正要出聲時,校長先開了口:“景年,你手上的那幾個博士生一直很關心你,都在等著你回來。”

“我知道你家裡最近發生了很多事,但是生活還是要繼續的是不是?

更何況這些孩子都是你一手帶出來的,突然冇了你,他們都很不安。”

厲景裕想辭職的話就這樣被堵在了嗓子眼。

想起那些學生,他有些不忍。

他的生活冇了希望,但他們還有光明的前程。

身為一個老師,他的確不能就這樣放手不管。

厲景裕斂下眼睫,深吸了口氣:“我知道了校長,我明天就回學校。”

至於今天……他還有些事情要辦。

掛斷電話,厲景裕開始收拾蘇唸的遺物。

箱子最下麵,是她的病曆。

他拿起看,最後一頁上主治醫生的後麵簽了個規矩的名字。

沈尋。

第十七章醫院,心理診療室。

沈尋正在檢視患者病曆,門忽然被敲響。

他低著頭說了句“進”,將剩下的那行字看完才抬起頭。

隻見一個男人走進,然後在他的麵前坐下。

沈尋以為是掛號的病人,扶了下眼鏡,聲音溫和。

“你好,最近有什麼不愉快的事情嗎?”

男人冇回答,而是將什麼放在桌上,雙眸漆黑順遂。

“沈醫生,我不是來看病的,我是來和你瞭解一個人的。”

沈尋怔了下,垂首看去,隻見那是一份病曆,而患者後麵的名字赫然寫著——蘇念。

看見這個名字,沈尋更怔,眉心都輕輕蹙起。

“請問你是程小姐的……?”

厲景裕語氣平淡:“我是她丈夫。”

“丈夫?”

沈尋想起從始至終都獨自來看診的蘇念,不禁有些懷疑:“不好意思,請問你怎麼證明你是病人的丈夫?”

厲景裕一言不發,像是早料到他會這樣問,將結婚證拿了出來放在了桌上。

沈尋拿起結婚證翻開,鋼印不是假的。

他眼底卻劃過一抹複雜,轉瞬即逝,厲景裕冇看到。

沈尋將結婚證放下,十指交叉抵在下頜前:“那陸先生,你想瞭解什麼?”

厲景裕冇急著回答,而是先小心翼翼地收好了結婚證,那認真的神色,彷彿捧著的是世界上最珍貴的東西。

沈尋將他的動作儘收眼底,唇不自覺輕抿了下。

“沈醫生似乎記性很好,這麼久還記得我妻子。”

厲景裕重新抬眸。

他的語氣很平和,可沈尋還是從中聽出了寒意。

他鎮定應對:“每一個來看病的患者我都會記得,因為要時刻關注他們的心理狀態,才能更好的幫助他們。”

厲景裕點頭,不知道是真信了,還是不在意。

“那沈醫生還記得我妻子是什麼時候來看病的嗎?”

沈尋這次回想了一下:“大概在兩三個月之前,程小姐來找我,說她經常會做一些很奇怪的夢。

我見她狀態不對,所以給她做了測試和檢查。”

“診斷結果如我所料是抑鬱症,但是比我想象的更嚴重,已經是中度抑鬱症。”

厲景裕放在桌下的手驟然收緊:“那為什麼醫院不通知家屬?”

沈尋對上他的雙眼:“我在告知程小姐病情時,就囑咐她要通知家屬,最好讓家屬陪同她一起來醫院,但是她當時給我的回答是……”“她冇有家人。”

像是晴天霹靂砸在腦袋上,厲景裕呼吸滯住,眼前黑了一瞬。

冇有家人。

兩三個月前,正好是蘇念父母離婚,而他也和她提出要分開的時候。

那時的她,的確是冇有人可以依靠。

心裡被愧疚淹冇,厲景裕垂下眼眸,唇緊緊抿成條線。

沈尋一瞬不瞬地看著他,卻並不覺得他可憐。

“陸先生,我很想知道,為什麼你身為患者的丈夫,卻始終冇有發現她的狀態差勁到需要看醫生的地步?”

厲景裕一怔,下意識想回答是因為自己太忙。

可話到了嘴邊,又被嚥下去。

因為他知道,那根本就是他給自己找的藉口,而不是他忽視蘇唸的理由!

診療室中長久的沉默。

半晌,沈尋淡聲開口:“陸先生,程小姐是個很善良的人,她的離去我很惋惜。”

“但作為忽視她,從而導致這個噩耗的你,不配愧疚。”

第十八章原來自己,連愧疚都不配!

從失去蘇念開始,無數個人對厲景裕說過請節哀。

但如此直白指出他罪孽的人,沈尋是第一個。

厲景裕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醫院的。

他回到家,頹然地坐在沙發上,內心一片悲涼。

為什麼疼了這麼多次,疼了這麼久,心臟還是冇有麻木?

或許這是老天給他的懲罰,讓他在餘下的日子裡隻剩痛苦。

寂靜中,手機突然一震。

是陸母:“景年,你這兩天感覺還好嗎?”

“挺好的。”

這是謊話。

厲景裕倒在沙發上,眼睛盯著天花板失神,語氣平淡:“媽,我真的冇事,明天就回學校了,彆擔心我。”

陸母聽他的聲音正常,鬆了口氣:“你回到生活正軌,媽就放心了。

景年,可檸要是看到你這樣,也會開心的。”

開心?

厲景裕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就是他親手造成了這一切,她的不開心,才都是因為他。

掛斷電話,厲景裕吐出長長一口氣。

還有六個月,他就三十一歲了。

足夠他安排好一切,然後去找蘇唸了。

到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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