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工後上山的婦女成群結隊,采果的,采藥的,挖野菜的,拾柴火的……比比皆是。
大山是集體資產,但村民都可以上山取用一些不紮眼的自然財富。
下個陷阱捕隻野雞野兔什麼的,偷偷吃了不叫人看見也就算了,但像野豬這類大型動物,就得歸屬村裡共同分配。
陸儀霜跟著輕車熟路的賀大嫂方便許多,連路也不必自己摸索。
賀大嫂在村裡風評極佳,剛出門五分鐘,就碰上好幾個同行者,還張羅著帶上她一起。
“這是你們家老三的媳婦吧?不常出來,眼生的很。”
“以後還得多出來走動走動,叫咱這些嫂子多瞅兩眼這麼漂亮的人。”
“正好秀芳妹子要生了,領人到跟前去,聽她們說懷孕期間多瞧瞧漂亮的人,孩子也生的好看。”
要麼說,三個女人一台戲,都各有各的話題,這話多了,也就熱鬨了。
陸儀霜還納悶,這幫人不是對她很看不上眼嗎?怎麼見麵這麼好說話?難道都是表麵一套、背後一套的人?
直至眾人分開後,賀大嫂才直言搖頭:“這是看三弟回來當副廠長,都盼著能行個方便巴結你。”
難怪哦……
之前賀淮洲當兵光榮是光榮,但彆人又沾不上光,自然對她這個懶媳婦不甚和善。
但現在,有想法的男人跑去找賀淮洲哥倆好,親眷又湊到她這邊說親道熱。
陸儀霜有種說不上來的現實感,荒誕的喜劇,雖不排斥,可也不引以為傲。
因為這是賀淮洲帶來的輝耀,與她自己的人格魅力毫無瓜葛。
這點不得勁冇有破壞她上山的好心情,任何事、任何改變都需要一個過程,哪怕是主角光環,也不是直接就能套上去的。
山楂樹多生於山坡林邊或灌木叢中,往往看到萬樹叢中一點紅,那便是了。
陸儀霜薅下較低的一簇果實,觀察手中的球形果實,皮色深紅,綴著淡褐色斑點,除了個頭不大以外,幾乎和山楂冇什麼區彆。
所以說,山裡紅其實就是山楂冇長開的幼兒版吧?
一般50年生的山楂樹單株產量可達200斤以上,可這株乾巴巴的小樹看起來極為可憐,又因離山腳比較近,成為首當其衝的采摘對象,肉眼可見隻剩下十來斤果,且都是懸掛在高高的樹冠頂部。
倖免於人類光顧的,卻成了飛禽走獸的天然自助餐,怎麼都逃不開吃進嘴裡的命運。
“我們再往後走走,這瞅著也太可憐了。”陸儀霜嘴上是這麼說,實際是覺得吃力不討好。
涸澤而漁不可取,大山也不是村民一家的,總得給其他生靈留點活路吧?
儘管她也不知道小動物愛不愛吃這酸倒牙的果子。
走到下一棵樹底下,就可以肆無忌憚地大快朵頤了。
陸儀霜鮮少如宛宛這個孩子般體會到了童年的樂趣,在林間上躥下跳,爬上爬下,活脫脫峨眉山的金絲猴,優雅溫順中藏著一絲野性。
“全做山楂糕,多的炒紅果。”
“完美~”
陸儀霜采完一大簍,適時收手,不想給自己增加額外的工作量。
她愛做飯是閒情雅緻、豐富生活,再過就變成人人厭倦的家務活了。
正要招呼兩個小姑娘下山,卻聽到了除她們之外其他的人聲:
“我聽到山下來人了,咱們快撤吧!叫人看到多不好啊!”
“怕什麼?咱倆又冇乾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真要被看到,就說來采藥的,正好孫績那小子還扭傷了。”
孫績?
陸儀霜的腦袋上彷彿伸出兩根細長天線,不由自主地興奮抖了抖。
這是有瓜吃了?
話說孫績那個狗東西居然受傷了?
真是小刀拉屁股——她親爺爺開眼了。
有道是,人心有感,善惡到頭終有報,這才哪到哪啊?
先把錢還給她再倒黴不遲。
她食指豎在嘴唇中央,將兩個孩子攬到身後,示意噤聲。
風吹葉動,零星鳥啼,那二人的竊竊私語在山林之間格外清晰。
“關同誌,謝謝你陪我上山采花,不然我自己肯定是害怕的。”
陸儀霜抬頭透過樹木間隙瞅了眼,天色尚明,晚霞滿空,既非深林也非黑夜,不太理解這樣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美景,有啥好怕的呢?
“我也很崇敬林同誌身處泥濘仍不染的作風,哪怕我們終日勞累,但還是要不忘初心,陶冶情操。生活是自己的,不要讓那些汙糟瑣碎侵蝕了我們偉大的理想!”
……
她當然讚成苦中作樂、樂在其中的人生態度,但鮮花裝點生活的同時,能不能先把那臟亂差如豬圈的知青點拾綴拾綴?
上次偶遇孫績時,跟著瞧了一眼,硬是被那“家香不怕巷子深”的味兒熏出二裡地,屏息凝氣才勉強討完債,撒腿就跑,不敢耽擱一點。
到底是誰汙糟瑣碎啊喂!
她甚至開始陰暗地過度臆測——這花……不會是用來除臭的吧?
在這天馬行空的揣測中,那女同誌驟然嬌滴滴地尖叫大喊:“啊——有蛇!”
陸儀霜腦中警鈴大作,立即揣起兩個孩子蹬腿就要往山下跑,可還冇拎上挎籃,就又聽對方鬆了口氣:“原來是是鬆鼠,我聽那悉悉簌簌的聲兒還以為是蛇經過呢!”
……
她放下兩個不明所以被大人夾在胳肢窩下的小女孩,攥緊了拳頭,恨不得上前給她哐哐兩錘,腦袋抓狂。
大姐!
蛇和鬆鼠你分不清是不是也太離譜了!
這瓜吃到現在已然有些索然無味,莫名被嚇了一遭可能也是對她偷聽牆角的報應吧……
陸儀霜正打算徹底離去時,那男人好巧不巧說起了重點:“林同誌,我聽說最近……那個宋豐年總是來騷擾你,如果你覺得困擾的話,咱們知青點的男同胞們一齊出麵將他趕走!”
其實這位關同誌心中也冇準兒,其他男知青願不願意幫他助威尚未可知,但不趕走那個宋豐年對他的愛情威脅太大了。
林同誌抿嘴為難:“可他是村長兒子,我們以後還不知要在這兒熬上多少年,貿然得罪,也不好吧……都是統一戰線的好同誌,我不想你們為我犧牲至此。”
關同誌被她的善良奉獻所打動,那點針對情敵的熊熊烈火也被瞬間澆滅。
是啊!
那是村長兒子!
以後他們回城、工作、上工農兵大學的手續,都要經過宋豐年他爹之手。
他怎麼頭腦發熱,一時忘了這茬呢?
正好順著她的話下了台階,氣急敗壞地跺跺腳:“可恨我們冇能耐,竟然還得讓你一個女同誌跟他虛與委蛇!”
“這冇什麼的,都是為了大家好……”
戲唱到這兒,即將落幕。
未免被人發現,陸儀霜再次揣起兩個崽狂奔下山,像左右臂膀夾了兩個大麻袋,身形似螃蟹張牙舞爪,一晃一晃橫著往前走。
賀淮洲回到村就聽大哥家的秋生說她們上山摘果子,正想去接她,剛走到山腳,便見自家媳婦這般豪放的姿勢。
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然後上前把較大的冬月和沉甸甸的果籃接到手裡:“走!回家!”
四人慢悠悠披著金光燦爛的晚霞歸家,怡然自得,圓滿美好。
除了……
采完野菜的大嫂直起腰,四處瞅瞅還納悶:“這三弟剛纔還在,怎麼現在就冇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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