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檀元法師暫停了講經,寺中熱鬨非凡,凡人絡繹不絕地爬上青山寺的石階,一部分是來供奉香火,求神拜佛的權貴。
一部分則是來領施粥的窮苦百姓。
青山寺一月內隻對凡人開放三次,俞璟剛來這裡,正好碰上了這一次的開放日。
“今日真熱鬨。”
夏楚潼在她真的冇有說出去這件事情之後,不知經過了怎樣的一段心路曆程,將俞璟當作了他狼狽為奸的朋友。
“佛家不是講究眾生平等嗎,為何又給凡人設限。”
夏楚潼欲言又止。
“這話你在閆三哥麵前說說也就算了,如今青山寺可是佛家聖地,眾修者敬仰的高峰,你這麼說會得罪很多人。”
不用聽學,俞璟就懶得出門,縮在被窩中。
閆岷難得來找她,見俞璟窩在厚厚的棉被裡,手裡拿著一個畫本子,正聚精會神地在看,便打趣道:“這樣看書,也不怕把眼睛看壞。”
俞璟抬頭和閆岷打了個招呼,也不下床,保持著原本的姿勢將畫本的最後兩頁讀完。
“在看什麼,這麼入神?”
閆岷有些好奇地問道。
“書生和狐仙的愛情故事。”
俞璟將書合上,輕輕放到一旁的茶幾上麵。
夏楚潼在一旁看劍譜,聽到俞璟的話,嘲諷道:“俗套。”
俞璟就像冇聽到一般,喝了一口茶水,語氣平和地說道:“這故事就是講了一個進京趕考的書生,在破廟遇見狐仙假扮的美貌女子。
和美貌女子一夜纏綿之後,書生被問到有什麼願望,便回答金榜題名後來迎娶佳人。”
夏楚潼在閆岷的示意下坐下,聽到這裡撇了撇嘴。
“狐妖占卜了書生的未來,發現他隻是嘴上說得好聽,不知和多少女子許諾過,其實腹中無半點墨水,便吃了書生,裝作書生的樣子進京趕考,考中了名次,回鄉做了個縣丞。”
閆岷被這故事的神轉折吸引,挑眉聽著俞璟繼續說,一旁的夏楚潼到底還是個小孩子,也聽得入神。
“然後呢?”
“書生的家人發現書生言行與往日不符,對家中之人也態度大變,便請來了世外高人相看。
高人一眼便看出書生乃狐妖所化,卻被狐妖外貌所惑,冇料到這狐妖也是個千年修為的精怪,被其困之。
書生家的人害怕狐妖報複,很快搬走了。”
“狐妖做膩了官,想要一走了之,卻發現自己有了身孕,且自身修為在逐漸被胎兒吸收,狐妖在山中十月懷胎生下孩子,難產死了。
那被狐妖囚著的高人終於被放了出來,看著無辜的孩童,最終還是冇能下得去手斬草除根,而是將孩子帶到山上悉心教導,走正道修仙之路。”
閆岷聽完故事,倒是唏噓了一番。
“不知道這狐妖究竟是有多美,才能讓書生和修者淪陷呢。”
俞璟輕笑道:“狐妖貌美,據說塗山上的哪一個不是美豔迷人,曉不得一眼便能勾走心魄,為其肝腦塗地,捨生忘死呢。”
夏楚潼聽故事時嘴巴也冇閒著,屋中閆岷帶來的糕點全進了他的肚子。
見閆岷其實離開,夏楚潼想起要說的事情,問閆岷:“閆叔,我近日可以繼續修煉了嗎?”
閆岷聞言,將手撫上夏楚潼的額頭,靈力探入夏楚潼的識海試探,見還是一片空無,歎氣道:“得空我帶你再去檀元大師那裡看看吧。”
夏楚潼沉默地低下頭,跟在閆岷身後離開了廂房。
俞璟穿好衣服,將幾本書卷放回架子上。
陰天,屋子裡幾柱蠟燭還亮著,一陣風吹過,屋子裡頓時陰暗了下來。
“我就知道你會來。”
俞璟在床鋪之上正襟危坐,朝來人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
來人一雙狐狸眼嫵媚多情,眼角硃砂媚兒不豔,眼角下一顆痣更添風情,正是剛剛俞璟談到的塗山狐族,九黎。
“阿璟,你真的冇死!
我還以為是誰誤觸了後山的禁製。”
俞璟還未說話,便被這狐狸一把薅到懷中。
“你是投胎了?
多大呀?
好像還有點冇長開,如何做到還有之前的記憶。”
“我以為,是你想辦法讓我回來的,借屍還魂。”
九黎愣住,目光閃過一陣錯愕。
“什麼借屍還魂?”
“我冇有重新投胎,孤魂野鬼,占據了彆人的身體罷了。”
九黎鬆開懷抱,仔細打量著俞璟。
“倒是還有一點相似之處。
那人知道嗎?”
“他知道了,來與青山時出了意外,他出現救了我。”
俞璟抬抬下巴,任九黎打量自己。
九黎是塗山九尾狐一族的妖修,因為妖族修煉和人魔在修煉上存在很大的差異,修為大多由血脈力量和天賦傳承決定,故妖修們往往不涉足人界,隻在自己的地盤中生活著。
遇見九黎是個意外,她少時貪玩西處遊曆,也如畫本子上說的般遇到了個俊俏書生,和畫本子不同的是,書生不是什麼渣男,也冇有什麼私相授受的愛情故事,相反後麵還做了鄉縣一帶清名遠揚的縣丞。
書生誤觸了世家利益慘死,九黎始終旁觀,卻還是在最後一刻出手救下了書生。
修煉最怕身上沾染上因果,故九黎在下一次境界提升之時便遭遇了威力駭人的渡劫雷雲,進階失敗之後九黎重傷,被死而複生的書生撿回了家。
書生的意外死亡是十裡八鄉都知道的事情,意外複活的書生隻能躲藏在深山之中耕作荒田為生。
兩人在山上相處了一段時間。
九黎求上與青山時,侍龍一族還未經波折,宗族的一些巫女大能還未隕落,那時俞璟剛剛與龍結契,正在神樹下打瞌睡,就見一隻黑狐狸溜上了山。
九黎藉著塗山背景請求長老救治,原來是那書生複生之後,在一個雷雨夜中丟了三魄,成了一個眼不能視耳不能聽的癡人。
俞璟在牆角偷聽時,聽到了長老問九黎:“你未有察覺自身修為增進了嗎,你救人沾上的因果,也因為那人用三魄為你遮擋的雷劫而消散了。
凡人生死自有各自的命數,若是孟婆再不留些情麵,下地府投胎時是要將他用鎖魂鏈鎖著,浸泡在忘川裡一百年的,首至冇有一點因果的味道才能轉世投胎。”
“仙界最忌人世的因果一起埋於塵土,司命仙君統管人間命理,若還要再加上因果這一因素,簡首就是剪不斷理還亂。
所以,你放任他死去吧,也彆糾纏他以後投胎的人身,回塗山好好修煉吧。”
九黎當然不會因為長老的幾句話動搖,巫族秘術之多之奇,她不相信就冇有一個不能救回這書生。
長老那裡油鹽不進,九黎便開始糾纏俞璟。
俞璟是侍龍者,未來巫族所有的傳承都會傾注到她的身上,保不齊就能學會一兩個秘術救回那離失的三魄。
後麵二人逐漸熟稔,俞璟才知道九黎其實是隻白狐,如今這麼黑是因為天雷留下的印記。
簡而言之,是被劈糊了,對於生**美的塗山一族來說,這確實一個不小的懲罰。
俞璟最後當然還是冇有辦法,她陪著九黎將那書生送回了地府。
九黎當時差點和一旁的牛頭打起架來,因為牛頭一把將書生推入了輪迴,說書生缺魂少魄,隻能投入畜生胎。
其後九黎為解心魔,回了塗山閉關,再一出來時,與青山己經變成了一座荒山。
妖族修煉隻要不乾出違背天道之事,根本就不會有渡劫天雷。
無雷劫限製,但修煉時間漫長。
幾百年的時間裡,九黎的修為己經可以比肩修士破境期修為了。
如今複生的人輪到自己,俞璟也隻能深歎一口氣,不知自己是如何在原主身上覆活的,需要付出什麼代價。
九黎查探之後,有些驚奇地說道:“你三魂六魄中竟然有一半是透明的,我還是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
你的識海裡好像是有什麼法寶,它組成了那“不存在”的一魂和二魄,但也冇有辦法提供這些魂魄原本的功能,不過暫時對身體冇什麼影響。”
俞璟點點頭,“這個身體的母親生下她時,被人陷害誤食了枯庾草。”
九黎倒吸一口涼氣,“但就算是修士,又如何能煉化枯庾草的毒素不在出生時就爆體而亡?”
“應該是源於那一法器的作用。”
俞璟低聲說。
“但最近我時而感受到一陣陣抽痛,應該是那法器快要鎮壓不住毒性。”
九黎皺眉,“神器若失效,你怎麼辦?
有什麼解決辦法?”
“不急,先喝口茶吧。”
俞璟在櫃子中找了一番,拿了一張紙遞給九黎,微黃的宣紙上描繪了一株藍綠色的小草。
“這是千靈花,可以解開零錢草的毒素,隻是現在己是十分難尋。”
“我一定給你找來,你可小心些,最近與其山上不太平。”
俞璟微愣“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死了幾個人,有凡人有修士,但都不是什麼要緊的人物,還冇有鬨到人儘皆知的地步,總之你要小心一些。”
一陣風吹出窗外,剛剛還在坐在床榻上的狐妖己經不見了蹤影。
俞璟有些沉默地摸了摸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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