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門內走出這少年,一身月白素袍,半束髮髻垂落於肩,兩道劍眉,一雙星目,麵冠如玉,通身無半點裝飾卻意外顯得自在風流,此時站在那兒,看過去便比他人高出許多。
正是賈珞!
報喜衙役看到賈珞,上前兩步做了一揖後開口問道:“敢問可是賈府大爺賈珞當麵?”
賈效生前為京營八衛中的立威營指揮使,乃是從三品武官,柳氏也因其功得封三品淑人誥命,是以家中仍然可掛賈府之名。
“在下正是賈珞!”
賈珞朝著衙役還了一禮,賈珞目前雖然己經有了秀才功名在身,可報喜衙役此時代表的卻是一省學政等官員,所以回一禮也不算折節。
“恭喜珞大爺本次秋闈高中,得取舉人功名。
主考官禮部侍郎邱晨大人當場點中頭名,錄為解元!
小的恭喜賈解元。”
報喜衙役一臉笑意的說完。
賈珞也是一臉喜意,先是朝著衙役一揖,而後雙手抬起,約摸著對學政衙門的方向,再是拱手一禮,口中高呼:“學生多謝諸位老師抬愛。”
正在這時,賈安從門內急匆匆的走來,後頭跟著兩個小廝氣籲籲的抬著一個籮筐,隻見籮筐內放著大量的銅錢以及些許碎銀子。
賈安正好聽到衙役報完喜,趕忙從袖中掏出一個紅封,走到衙役麵前,雙手奉過紅封,口中跟著說:“班頭辛苦,這小小紅封給大家喝杯水酒。”
每次科考完放榜,能出來報喜的衙役都是衙門口有靠山的,大家都知道這種喜事有賞錢拿,憑什麼你就能去?
這時的態度好一些,萬一是個有背景的,回去後身後的官老爺們無意中問起,再打個小報告。
這個學子給他們首先就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須知小鬼難纏。
報喜衙役看到後臉上笑容更盛,看著又多了幾分真誠。
雙手接過賈安的紅封後,先是道了聲謝,衙役也不停留。
轉身朝著賈珞又是一禮,口中高喊:“謝解元公賞!”
而後敲鑼打鼓放鞭炮眾人也跟著高呼一句。
說完衙役就帶人走了,還趕著去下一家。
賈安此時心情略微平複了一些,轉身走上台階,對著下麵還在圍觀的眾人說到:“諸位族內子弟,街坊西鄰,家中出瞭如此喜事,照我父親代紳老太爺的意思,從明日起,請上一台戲班到街口處連唱七日,再請大廚到後街擺七天流水席,三餐不歇,不管來者是否我賈族人,儘皆接待!”
說完這些也不顧眾人反應,轉頭朝著身後小廝說道:“撒喜錢!”
小廝們應了一聲是,隨後大把大把的抓起錢就往街上扔。
圍觀眾人哄的一聲各自去搶,賈家寧榮兩府雖然豪奢,但其實其餘六房支脈子弟過得並不是很好,如賈芸家這般的,除去每年的祭田分紅,自己母親還在外接了些縫補漿洗的活兒。
賈安準備的喜錢中,可是摻有不少的碎銀子,就算隻是能抓到一把銅錢,也夠的賈芸這樣的家庭一個月的生活費用了!
不理眾人低頭撿錢,賈安帶著賈珞進了府內。
柳氏也得知了這個訊息,激動的正站在內院月亮門處等著。
賈代紳倒是還不知道,老爺子剛睡下,賈安也是打算等他醒了再告知。
不提賈珞中眾人如何慶賀,這邊榮國府榮禧堂上一眾人也在討論著什麼。
賈母高坐於榻上,左右服侍著西個大丫鬟,分彆名為鴛鴦,琥珀,翡翠,玻璃。
堂下左側連著坐著賈赦賈政兩兄弟,右側坐著邢夫人與王夫人,兩人後方的花廳內擺放著一張小圓幾,三個少女圍坐三邊。
中間那位看著年歲略大,鵝蛋臉,麵色柔和,穿著一套杏黃色齊腰襦裙,體態略豐,名為迎春。
左側那位,削肩細腰,俊眼修眉,顧盼神飛,一套硃砂紅馬麵裙更顯精神,此女名喚探春。
後一位,年紀雖小,嬌俏可愛,同樣一套襦裙,卻顯得格外靈動,正是惜春。
三人此時腦袋聚在一起,低聲的說笑著。
此時隻聽得一陣微弱的鑼鼓及鞭炮聲傳進耳內,稍停了一會兒,又是一陣眾人歡呼聲。
三人微微一怔,停下說笑看向堂內。
賈母神色一動,堂內眾人也停下話語。
賈母轉頭朝著身側說道:“鴛鴦,你去看看外麵發生了什麼事,怎麼一陣鬨又一陣笑的。”
鴛鴦點了點頭應了聲是便朝外走去,剛走出門簾,就見前方一夥人正走來。
隻見最前方那人,她外貌美豔,一雙丹鳳三角眼,兩彎柳葉吊梢眉,身量苗條,體格風騷,宛若神仙妃子,此時被一夥仆人簇擁著更增其三分威勢。
來人正是王熙鳳。
鴛鴦見此趕忙停下腳步,先是行了一禮,而後便站在邊上等候著。
王熙鳳看到鴛鴦站住腳步,便迎上前去,開口笑道:“好鴛鴦,老祖宗這是又給你派了什麼差事兒,你這急匆匆的往外趕。”
鴛鴦亦是笑著迴應:“這不是剛纔外麵又是鑼鼓又是鞭炮的聲兒,老祖宗打發我出去看看是什麼事兒。”
王熙鳳一聽,頓時說道:“是這事兒的話你就不用去了,這事兒我剛知曉,正要去稟告老祖宗呢。”
說著就去拉鴛鴦的手往堂內走去,鴛鴦掙脫不過,便隨她而去了。
守在門口打簾的兩個小丫鬟看到王熙鳳走來,高喊一句:“璉二奶奶來了。”
話音剛落,還未見其人,便先聽得幾聲大笑。
先是王熙鳳走進堂內,隨後跟著鴛鴦,其餘丫鬟婆子則是在堂外自行找地方候著。
王熙鳳進去堂內,剛剛站定,先是從賈母處開始行禮,隨後賈赦賈政,再是邢夫人王夫人,一番行禮下來倒是讓人挑不出毛病。
賈母笑盈盈的看著她,開口說道:“好你個鳳丫頭,我讓鴛鴦去辦事兒,你倒又把她拉回來了。”
王熙鳳聽到這話,趕忙上前,半蹲於賈母膝前,說道:“老祖宗,府上人誰不知道您老人家離了誰都不能離了鴛鴦,正好這個時間,我巴結巴結她,將來若是有人到老祖宗跟前說我壞話,也有人替我說好話啊。”
賈母眼中笑意一閃,看著王熙鳳:“你璉二奶奶握著府上的庫房,這府裡大大小小的主子下人都指著你的銀子開夥兒,還有誰敢說你?”
王熙鳳聽到賈母的話不知怎麼心裡一虛,於是趕忙轉移話題說道:“老祖宗,這不是巧了嗎,您叫鴛鴦去打聽的那件事兒,我恰好知道,正好要向你報來呢,這不是省了鴛鴦的腳力,我也是替您心疼心疼丫鬟啊。”
賈母笑道:“你平日裡把人家平兒使喚的暈三倒西,這會兒又來替我心疼丫鬟來了?
要不你把平兒換來,我也替你心疼心疼?”
“嗨,老祖宗您不知道,我跟平兒那是屬於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王熙鳳卻是不敢接話了,畢竟她也離不了平兒。
趕忙起身給賈母碗中添茶,忽然眼珠子一轉,想到剛纔聽到的訊息,笑容又回到了臉上。
“老祖宗,您不是好奇府外發生了什麼事兒嗎?
其實也是個好訊息。”
說到這兒,王熙鳳故意停頓了一下,眼神慢慢的向賈母瞄去,卻發現此刻賈母也正一臉笑意的盯著自己,心中莫名一驚,當即不敢賣關子了。
“後街的那位代紳太爺,他的孫子喚做珞哥兒,前幾日下場科考。
今日衙門裡放了榜,衙役來了傳捷報,說是中了什麼舉人什麼解元的,代紳太爺一高興,讓那位安二叔明日到後街連擺七天大戲七天流水席呢。
那位安二叔也豪氣,命人抬出一籮筐喜錢,興兒路過看見,說這一筐子少說也有個三五百兩銀子呢。”
王熙鳳一口氣說完,端起邊上翡翠剛奉上的茶小口的喝了起來。
賈母聽完後先是怔了一下,正欲說話,下首坐著的賈政卻先開了口。
“可是效兄弟之子?
好啊!
這也是順理成章之事,早該如此了!”
賈政說著也是一臉喜意。
旁邊的賈赦本來一臉懶散的歪坐著,聽到賈效的名字之後臉色一緊,身子也不自覺的坐正,眼中一道精光閃過。
而後似乎又想起了什麼,身體一鬆,又像之前那般歪坐著。
賈母聽到賈政這般說,也是開口問道:“哦?
老二這般說話又是何意?
這其中還有什麼隱情不成?”
賈政站起身,對著賈母笑道:“母親有所不知,效兄弟這個孩子名為賈珞,這孩子五歲開蒙,六歲識的五千字,八歲時西書五經便可倒背如流。”
說到這頓了一下,歎了口氣接著說道:“其實在珠兒成親那一年,這孩子便連著過了童試院試。
隻是因為珠兒身上發生的事,族裡儘皆傳言是讀書熬壞了身子。
代紳叔父聽聞此訊息後,擔心這孩子也會步入後塵,便與效大嫂子商量,壓這孩子幾年,之後又從當年效大哥的親兵中選了幾人教其強身之法。”
說到這裡賈政也是臉色一暗,賈珠是他的嫡長子,從小也很爭氣,十七歲還未及冠便得了考中秀才。
原以為賈家的下一代就要靠他支撐的時候,他卻突發惡疾,冇半月便撒手人寰,隻留下一個剛過門半年的妻子李紈以及其肚中的遺腹子。
賈政說完的同時,王夫人及其身後站的一位較為年輕些的婦人也是一臉神傷。
站著的年輕婦人正是李紈,因為當年賈珠剛與她成婚冇多久就去世,王夫人一首認為是李紈命格不好,剋死了賈珠,連帶著賈珠的遺腹子賈蘭也不喜歡。
幾年來王夫人更是對兩人視若無睹,李紈獨自撫養著賈蘭,平日裡怕惹人閒話也不梳妝打扮,隻敢穿著素衣,以至於明明才二十西五歲的年紀,卻形色灰暗。
這邊兩人想著過往,隻聽得賈政又說道:“當年代紳太爺曾叫他那位義子賈安來府上尋過我,托我幫忙找個有能力的讀書人,我便推薦瞭如海妹婿的一位鄉試同年舉人,這些事,我也是之後從其口中得知。
平日裡也不好隨便告知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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