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
洪武三十一年春。
奉天殿。
春日的午後,溫暖明媚的陽光透過窗欞,灑在朱元璋蒼白、疲憊的臉上,他老了,病魔纏身,如青鬆般挺拔的腰板彎了下來,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一道道溝壑,唯獨那如鷹隼般的眼睛,依舊銳利清明,彷彿能洞察這世間的一切。
不多時。
朱允炆從外麵進來,緩緩跪在了朱元璋身邊,哽咽道:“皇爺爺…”“哎。”
朱元璋緩緩睜開雙眼,從身下取出一段光潔的木棍遞到了朱允炆手中,笑著說道:“乖孫,莫怕,你看,這樹枝上的刺兒,咱都給你捋順了,抹平了,那些功勳宿將們再也威脅不到你了。
蒙元餘孽被咱砸斷了脊梁,遁走漠北,暫時威脅不到大明。
乖孫,你上乘咱的言傳身教,下有列位臣工儘心輔佐,好生做,咱相信你,定會繼往開來,恩被西海,致我大明千秋萬代!”
說到這。
朱元璋忽然劇烈咳嗽了起來。
朱允炆嚇了一跳,趕忙從袖口掏出手帕遞了過去。
朱元璋冇有接,而是指著一旁的小門,凝聲道:“去吧,乖孫,聽聽你的大臣們說了什麼,看看你的大臣們做了什麼,哪些人在濫竽充數,哪些人在真心實意的給咱當差,這些,你心裡都得有數。
皇帝心中,臣子冇有好壞,隻有能庸,君不密則失臣,切切!”
“孫兒領旨。”
朱允炆麪帶微笑,乖巧點頭,然而,轉身的瞬間,眼中的笑意被一抹憂愁所取代。
您在時,皇子屯兵國門,禦敵於外,擺出一副父慈子孝的嘴臉。
可…您不在了呢…塞王們手握重兵,豈會甘居人下,若他們興兵造反,孫兒…唉…皇爺爺啊皇爺爺…您老糊塗了…朱允炆走後。
朱元璋歎了口氣,那抹揮之不去的陰霾再度浮現心頭,以僅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喃喃道:“咱的江山托付給他…真的合適嗎…標兒,你不孝,若非你死的早,咱怎麼可能…標兒…爹想你啊…”“爹…”“皇爺爺…”“大哥…”“重八…”“上位…”“…”朱元璋猛地抬頭。
恍惚間。
一群人從門外走了進來。
馬秀英、朱標、朱雄英、徐達、常遇春、李善長、劉伯溫…“你們…來接咱了嗎…”朱元璋伸出手,眼含熱淚的問道:“妹子…標兒…乖孫兒……咱的兄弟們…咱就來…就來…”太陽西陲。
殿內昏暗。
朱元璋眼中的至親們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元順帝、陳友諒、張士誠、方國珍、小明王等仇敵。
他們化作厲鬼,獰笑著朝朱元璋撲了過來。
朱元璋眼神一凝,巍然不懼,抓起禦座下的寶刀,胡亂的在空中劈砍著,很快,殿內恢複了平靜。
“妹子!
標兒!
你們在哪!
等等咱!”
朱元璋丟掉寶刀,掙紮著下了禦座,步履蹣跚地往殿外走,有近衛想要上前攙扶,卻被朱元璋一把推了個趔趄:“滾開!
咱自己走!”
大太監揮了揮手,數十名小黃門抬著沉重的禦座,跟著朱元璋來到了殿外的石階前。
朱元璋蜷縮在禦座裡,眯縫著眼睛,感受著太陽帶給他的力量和溫暖,待那般心悸消失後,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喃喃道:“癢癢撓呢?
妹子給咱的癢癢撓呢!”
“在這。”
大太監趕忙遞了過去。
朱元璋懷抱著癢癢撓,嘴角浮現一抹滿足的微笑。
日落西山。
冷風席捲。
朱元璋打了個寒顫,緊了緊身上的衣服,臉上浮現一抹不耐:“太陽呢…”睜開眼。
朱允炆和文武百官映入他的眼簾。
“都來了…”朱元璋嗬嗬一笑,加重語氣,又問了一句:“太陽呢!”
大太監哆哆嗦嗦的回答:“皇爺,太…太陽回家了…”“回家?
不行!!!”
朱元璋忽然發了火,掙紮了幾次都冇有爬起來,使儘渾身力氣,怒吼道:“傳咱的旨意:讓太陽站下!
站下!”
“皇帝有旨,叫太陽站下…”“皇帝有旨,叫太陽站下…”“皇帝有旨,叫太陽站下…”片刻後。
老太監淚流滿麵的稟告道:“皇爺,太陽站下了!
站下了!”
朱元璋抬頭看了看,視線儘是模糊的,什麼都看不見,就問:“太陽站哪兒了?”
大太監哽咽回答:“棲霞山,皇爺,太陽停在了棲霞山!”
“好哇!
好哇!”
朱元璋連說了兩個好,換了個舒坦的姿勢,大嘴一咧,笑了:“日出紫金,日落棲霞,我大明當繁榮昌盛。”
“樸不成,你這老不死的,咱厭煩你了,滾回你的老家去吧,咱給你置了地…”“賞徐達燒鵝半隻…”“允炆乖孫兒,百姓不易,咱去後一切從簡。”
“文武百官,咱最後給你們一道口諭,好生輔佐咱的乖孫兒,不得有誤…”“日月不易,永照大明…”“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朱元璋用儘最後的力氣,朝太陽招了招手,他知道,自己的使命己經完成,他的離去,象征著一個時代的結束,也預示著一個嶄新時代的開始,大手無力的垂下,玉如意落地摔成了粉碎…大太監撲通一聲跪倒,膝行上前,伸手在朱元璋的鼻子下探了探,哽嚥著道:“皇爺…龍禦歸天了…”朱允炆滿臉淚光的高喊:“恭送,大明,洪武皇帝陛下,龍禦歸天…”群臣附和。
“恭送,大明,洪武皇帝陛下,龍禦歸天…”蒼穹之上。
“恭送,大明,洪武皇帝陛下,龍禦歸天…”寒風呼嘯。
黃沙蔽天。
紫禁城上空籠罩著晦暗淒惶的陰霾,一派亡朝滅日的景象。
奉天殿。
東暖閣。
王承恩緩步進來,掀開繡龍幔帳,輕聲呼喚道:“皇爺,寅時了。”
“知道了…唔?”
朱元璋睜開眼,忽覺哪裡不對,猛然起身,一腳將王承恩踹飛了出去,如鷹隼般銳利的眼睛死死盯著王承恩,凝聲質問道:“說!
誰派你來行刺咱的!”
“啊?”
王承恩掙紮著爬起來,麵帶焦急的問道:“皇爺,奴婢是王承恩啊,您怎麼了?”
“王承恩…”朱元璋略微思索,陡然間,大量資訊湧入腦中,他隻覺眼前一黑,嘎的一聲暈了過去。
王承恩飛撲過來,驚呼道:“皇爺!
皇爺!
來人!
傳禦醫!
快傳禦醫!”
“彆嚎了!”
朱元璋瞬間便恢複了清明,坐起身,沉聲道:“咱無礙,去,給咱弄些吃食。”
“遵旨。”
王承恩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朝外麵跑去。
前世今生的記憶在腦海中融合。
朱元璋喃喃道:“咱成了咱的後人?
這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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