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富讓趙玉珍給弄了幾張煎餅，又帶上兩塊鹹菜疙瘩，便帶著李澤進了山。
“這山裡呀，不比咱村裡的土道踩著踏實，像這樣的地方，你就得踩草墩……”
李大富一邊往山裡走，一邊給李澤講著進山的技巧。
李澤要跟他進山，當時他心裡其實是很激動的。
自己從小跟著李澤爺爺跑山，有著三十多年的經驗，對山裡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
對大山的執著和熱愛已經到了癡迷的程度。
自覺有一套成熟的經驗，曾經也苦於無人繼承而可惜。
如今兒子想進山，對於李大富來說，大有一種後繼有人的欣慰。
“嗯，踩草墩的目的，是因為一旦腳底下有淤泥的地方，不容易陷進去。”
“嘿喲，你小子學得倒快……”
“嗐，是爸你教得好……”
八十年代的東北，仍是全國林業主力軍，大麵積采伐仍在繼續。
但山泉村北麵有一片原始森林卻無人敢踏及。
當地人稱那片森林入口叫掐脖嶺，而令人談之色變的地方則叫乾飯盆。
上一世時，李澤隻偶爾從父輩口中聽說過這個地方。
它的恐怖之處便是，人隻要走進去，就會不停大範圍原地打轉，哪怕你有三頭六臂也難走出那個地方。
李澤知道，1981年時，鎮上有個人去掐脖嶺挖到一棵三百多年的野山參，當時就賣了十萬塊錢。
自那之後，雖然不少跑山的人都夢想也能挖到一棵。
但十幾年的時間，卻再冇人有那個運氣。
對於跑山的人來說，無疑跟普通人買彩票一樣。
不同的是，跑山是件相當危險的事。
但李澤同樣知道的是，2008年時，就在山泉村北麵的原始森林乾飯盆這個地方，出土了一棵五百多年重達九十多克的野山參。
當時全國轟動，不少探險隊帶著先進的設備前往此地。
其中就有一個探險隊成功找到了那個地方，並且在那裡做了很詳細的標記。
同時在免費衛星地圖上，也可以很直觀地找到那個地方。
李澤今天跟著父親進山的目的，卻並不是去乾飯盆挖那棵野山參。
而是想讓父親覺得，他進一趟山學了不少跑山的規矩，而且學得很快。
有機會他一個人進山的時候，父親便不會有所擔心。
“爸，這是天麻不？”
“對對對，這就是天麻，呦嗬，還一堆呢……不對呀，你小子咋認識這玩意的？”
“你以前不是挖回去過嘛，我記著呢，我還記著老多你采過的山貨樣子……”
並非是李澤記得父親挖過什麼山貨。
而是在上一世家破人亡之後，李澤便一個人跑進了深山老林。
他本是因悔恨而想讓自己自生自滅，卻不料在大山裡一呆就是十年。
從一開始的熊口逃命，到後來智鬥群狼，在野外極其惡劣的環境下獨自生存。
一直到1998年東北第二次封山育林，李澤才被一隊工作人員帶了出去。
那十年的山狗子生活，成就了李澤一身與眾不同的技能。
父子倆下午三點多便出了山。
兩人的揹筐也裝得滿滿的。
李澤到家後，顧不得摘下身上的揹筐，直接衝進了倉棚。
看到母親正坐在那裡烙粘火勺，一顆懸著的心也就落了下來。
衝進倉棚又轉身跑回到院子，接下李大富身上的揹筐，滿臉都寫著喜悅。
“爸，你去歇著，我來弄這些。”
父子倆的揹筐裡裝著不少山貨。
有天麻，細辛，猴頭菇，榛蘑……
這些東西都是入秋後可以采摘的。
八十年代跑山的並不多。
一來是因為原始森林地形複雜，大體型肉食野獸隨處可見，一般人進山很容易發生迷路和被野獸傷害的危險。
二來，這年代訊息閉塞，山裡的東西還不怎麼值錢。
加上開放後的經濟大浪潮，不少人都跑去城裡打工賺錢去了。
山裡的野菜，野生菌還冇有被大量采集。
所以父子倆僅用了大半天的功夫，就有不小的收穫。
但由於這年代訊息閉塞，山貨大都自采自銷，在村民們眼裡並冇那麼值錢。
不過那些菌類倒是豐富了村民們的餐桌。
李澤把筐裡的東西倒在地上，經過半個小時的分揀後，菌類留一部分晚上做菜，剩下的蘑菇和天麻細辛等準備拿去鎮上賣掉。
順便接妹妹放學。
趁著父親進屋洗臉的功夫，李澤揹著挑揀出來的山貨，推著家裡的一輛舊二八大杠悄然出了門。
山泉村離鎮上隻有五六裡路。
李澤騎著自行車不到半小時就到了地方，直奔鎮裡最大的個人飯店。
迎賓飯店開張於五年前，這是鎮裡開放後個體經營規模最大時間最久的一個飯店，可以跟國營飯店均分市場份額的存在。
後來國營飯店解體，迎賓飯店便成為了本地個體飯店的領頭羊。
更是在九十年代初期做起了連鎖產業。
李澤到了迎賓飯店。
“劉老闆，我這裡有點素野味，你收不？”
劉有才先是打量李澤一番。
褪色的粗布衣褲，打著補丁的黃膠鞋上儘是泥巴，頭上甚至還沾著些乾草葉子。
一看就是跑山的。
再瞟一眼李澤揹筐裡的東西。
一堆破蘑菇！
“就這破玩意？狗都不吃！”
“便宜賣給你也不要嗎？蘑菇一塊到五塊一斤不等，可以煲湯的天麻兩塊五……”
李澤明知對方不會要這些東西，還是快速報了一遍價格。
“行了行了，這些破玩意山上到處都是，要真這麼值錢，我早發財了。”
劉有纔有些不耐煩。
“劉老闆考慮一下，現在是這個價，半小時後恐怕就得翻倍了。”
“小子，你是餓急眼了想討飯就直說……”
“拿著吃去，彆在這耽誤我生意。”
劉有才轉身進廚房拿了塊涼饅頭塞到李澤手裡。
他認為這泥腿子為了討口吃的在胡說八道。
李澤被趕了出去。
但他並冇急躁，也不惱火。
而是席地坐在了迎賓飯店門口對麵的一塊石頭上，慢慢啃起了饅頭。
劉有才人不壞，這年代一般家庭吃不上白麪饅頭。
他不要山貨，不相信李澤的話也很正常。
而李澤卻確信，半小時後，劉有才必然會過來求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