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三年,涼秋重陽,陰沉沉的烏雲黑壓壓的籠罩在北齊的上空,瑟瑟地北風襲過陰森的菜市口,瞬間寒到了人骨頭縫⼉⾥。
孱弱的女子幾乎半個身子都倚在婢女身上,頂著嚴寒走得很急。
不遠處人頭攢動,雷聲夾著閃電在耳邊聲聲響起,人們的哭喊、議論混合在一起,還夾雜著咒罵聲。
女子靠婢女的攙扶才勉強摸索過熙攘的人群,急迫地望向跪在問斬台首的少女。
隻見那昔日意氣飛揚的少女鞭痕滿布入肉三分,雖即喪命卻仍筆直的跪立在人群之中,目之坦蕩注視前方。
觸目驚心的傷痕讓本就弱不禁風的女子瞬間僵住,她麵色蒼白地向前邁出幾步,顫聲叫道“阿潯...”
女子雖身著素雅盤著婦人發,卻肌膚勝雪,嬌美無比,甚美的容貌與這肮臟雜亂的菜市口格格不入。
“這是哪家婦人,竟生的如此貌美?”圍觀的人群中有人不禁讚歎出聲。
“嫁了個女郎罷了,算何婦人?不過嘛...”
出言之人話鋒一轉,露出不屑的神情嘲笑道“誰人不知聞氏之女出嫁前名聲儘毀,貌美又如何,不過是讓人玩.爛了,又丟了的玩意罷了...”
一旁的一眾男子聞言紛紛點頭附和,一臉淫笑“如此,說是婦人,也未嘗不可。”
清雅出塵的神女一朝隕落,曾求而不得的男子都想上前將其唾棄一番,以證自己不曾卑微如泥。
“可不是嘛,還有這南潯,好好的女子不當,偏要扮作男子,常年混跡於煙花酒樓之地,又調戲於良家婦人,既是娶了聞氏之女又如何,她一女子,享受得了嗎?還不是要便宜了彆人。”
“是啊,就是不知,這聞家女,弄起來的滋味怎樣?”
世間男子多是如此好色卑劣,除非家世顯赫,貞潔尚在,否則女子的美貌將是她們一生的枷鎖。
但卑劣的言辭與露骨的打量都不足以波動矗立在人群之中的女子,她隻望著心中所念,盼她能再看看自己,哪怕一眼...
可即使刀舉頭落間,那人也不曾再看她一眼。
南潯是恨的吧,恨她頑石不靈,恨她卑怯懦弱始終不肯愛她。
她仍記得那夜少女破碎的模樣,以及那句顫抖的自喃“如若我真的是男子,你是不是就能愛我了...”
景物在一瞬間蒼白,迅即漆黑“阿潯...阿潯...”
——
聞笙是被雷聲驚醒的,她渾身被冷汗浸透,雙手緊抓著心臟,嘴裡依舊喊著那盛京小霸王的名字“阿潯...”
守夜的丫鬟綠玉聞聲走了進來,點了一盞燈,問道“小姐可是又夢魘了?”
聞笙雙目浸淚,喘息著點了點頭並未言語,她還陷在太尉府蒙冤,南潯至死都不願再看她一眼的悲傷中。
那日也是這般的天氣。
電閃的雷鳴,怒吼的狂風,都在為南家的世代忠骨而鳴冤...
“可要奴去請府醫來?您已連著多日夢魘了,且彆傷了身子”綠玉心疼道。
聞笙搖了搖頭“不必,再添些安神香即可。”
已連多日。
是啊,她已回來多日,這一世一切尚未發生。
上一世,她受人誣陷名聲儘毀,已無求生之念,欲投湖自儘以保家族顏麵,卻被偷偷夜探丞相府的南潯救起。
隻是,那時她並不感謝南潯的相救,反而覺得自己再次受到了侮辱。
深冬的池水冰冷刺骨,墜入的瞬間池水浸入口鼻,又冇過頭頂,短暫的窒息間腦中似快閃過了她短暫的一生。
她是幸運的。這一生中,她擁有了家中長輩全部的愛,所遇最大的不順,便是這次的失節。
而這一生中,她唯一行之踏錯的,便是這次失節中冇能第一時間自縊,讓父母親蒙羞。
她無求生之念,任由池水裹挾著她無儘下沉,南潯就是在她覺得終於得以解脫之時跳了進來。
水下救人當有肌膚之親,她下意識地想要躲開南潯的觸碰,可她低估了兩人的力量懸殊,便不是體力不支之下,她也斷然掙脫不了南潯。
南潯一手製住她推拒的雙手,一手攬過她的腰,輕而易舉地將她救出了水麵。
池水浸透她的衣衫,妙曼的身形顯露無疑,四目相對,她一雙清冷的眸子浸滿了恨意。
這盛京,大概無人不知南潯。
“無恥!”
清脆的巴掌毫無預兆的落下,一時打蒙了還在慶幸自己救了一美人的南潯“我無恥?我救了你我還無恥?”
“男女有彆,你自池中救我,肌膚相親毀我名節,怎不無恥?”深冬的寒風冰冷刺骨,凍得聞笙聲音都是抖的。
“可你...”
南潯想要為自己爭辯,卻被她打斷道“可我名節早已毀了,南公子還肯於這冰冷的時節救我於池水中,小女該感恩戴德,該任你不顧禮節夜闖閨閣,卻也不再有資格言語一句,是也不是?”
聞言,南潯蹙了蹙眉“作何這樣輕賤自己,這院中隻有你我二人,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我曾於池中救過你?無人知道,又怎算毀你名節?”
聞笙麵色蒼白,嘴角不禁提起一抹自嘲,臨死之際,竟還與一紈絝爭論禮教一事著實有些好笑。
“無需南公子相救,隻求公子速速離去,切莫讓我在這有限的生命中再讓家中蒙羞,小女感激不儘。”
說著,她強支著身子想要向池邊走去,卻被南潯一把拽回“你非要尋死可是為著前些時日發生的事?”
南潯看著臉色蒼白的聞笙,毫無顧忌地再問“你真的被他玷汙了嗎?”
“啪”話落間,又一巴掌落下。
南潯舔了舔被打的腮幫子,戲謔般看著眼前的女人,連打了她兩巴掌,可真是烈。
有點意思。
“世人都道,聞家有女,溫潤如玉、才貌雙全,我實在好奇,今夜便想來看看,誰知這一來,卻見你也不過如此。”
聞言,聞笙身子一頓,她冇曾想過,有朝一日竟會被一紈絝看輕了,她羞憤地看著南潯“小女既入不得公子的眼,公子又何必將我拽得這樣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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