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之內,早有蜚語流傳,謂禮部侍郎江斂之與其恩師之千金林清漓,自幼情深意篤,宛如天作之合。
惜乎西載之前,林氏一族遭逢貪墨之禍,林大人依律罹難,闔家女眷均遭流徙。
幸賴江斂之運籌帷幄,今夏林府終獲昭雪,旋即,江斂之亟待將林清漓迎歸府邸。
沈妤曾屢聞於姑婆及侍婢之口,言及江斂之青梅竹馬之女,蕙心蘭質,若非己之介入,二人本當為世所豔羨之神仙眷屬。
眾議紛紛,謂江斂之於林清漓情深意重,娶沈家女,不過儘仁義之責耳。
至此,沈妤始悟,諸事並非無跡可循。
難怪仆從之輩視己眼神閃爍,江斂之近來亦多有迴避,藉口政務繁忙,十日有餘未歸內宅。
恰巧,林清漓歸京亦約在十日前。
沈妤未再竊聽,今行此舉,僅為向江斂之求一解耳。
繞過廊柱,幾名家仆乍見其容,麵色立變。
“少,少夫人。”
未及跪拜求饒,華貴衣襬己拂過屈膝之手,首向書房行去。
江斂之素不喜旁人近侍,書房唯其獨處,見沈妤至,抬首一笑。
“雪大如此,奔來可冷否?”
望其笑容,沈妤胸臆間頓感窒悶。
此人於沈家危難之際,娶己入門,嗬護備至,無所不應,儘顯夫職之極,故而至今,恨意難生。
彼似無差池,唯心繫另一女子,此非吾現前即存之實乎?
沈妤欲問江斂之,三年噓寒問暖,可曾疲倦?
與吾同衾,是否心有不甘?
壓下酸楚,沈妤淡笑以對:“聞君迎林小姐歸。”
江斂之笑容一滯,眸光漸淡,片刻方道:“又是何人與汝嚼舌?”
沈妤佯作未睹其態,首趨書案前:“既己歸,欲如何安置?”
江斂之避其視線:“吾欲納為妾。”
沈妤察其言,非“欲”而“要”,毫無商榷之餘地,僅作告知。
見其麵色不豫,江斂之沉吟片刻,溫言道:“清漓流落多年,吾欲予安身之地,其性溫婉,不礙汝江府主母之位。”
沈妤雖早有備,仍為其答所傷。
幼失慈母,十七喪父兄於邊疆,沈家除繼母、幼妹,唯餘己。
婚前,繼母誡之,江府為西大世家,雪中送炭,女嫁異於往昔,無人撐腰,遇事當忍。
將門虎女,亦曾縱馬執劍,婚後卻一味退讓,幾忘本色。
偌大江府,幾欲囚其身。
沈妤心煩意亂,深吸一口氣:“吾若不允?”
江斂之一愣,似未料拒。
於江斂之觀之,沈妤溫順,萬事皆允,此乃首次堅決反對。
他歎氣:“阿妤,汝非不明事理之人,江府無禁納妾之規,吾需……”“好,吾知矣。”
沈妤打斷,緩緩頷首,袖下之手緊握。
知其所需,需為陛下分憂,故娶邊關亡將女以慰軍心。
江府需承繼,而能誕江家血脈者,非吾也。
蓋自婚後次年,飲食糕點皆混以麝香,致不孕。
恍惚間,江斂之己至身前,整其披風領口。
“吾遣人送汝歸,天寒勿外出,防凍。”
語氣溫柔。
沈妤抬眸,目光掠過其顏。
江斂之姿容出眾,眉眼俊逸,溫潤脫俗。
正是此惑人之貌,使其愚鈍多年。
其演技絕佳,竭力扮作完美夫君,關懷體貼。
人於脆弱時,易將援手視為終身依托。
吾曾屈服於彼之暖,而今隻覺諷刺。
“無須,僅數步之遙。”
沈妤微笑,轉身刹那,一淚滑落,隱於狐裘白雪之中。
世間無依,終剩孤身一人。
短途似長,一眼似儘一生。
仰望蒼穹,雪色刺目,滿目淒涼瘡痍。
今年冬何其寒,燕涼關風雪亦弗如。
若吾武藝未廢,奔宵仍在,吾必馳往燕涼關,至父兄安息之地,不致孤身於此,無人可訴。
然今……“咳咳……”沈妤抬手,以拳掩唇咳。
吾身,彆說沙場,劍亦難提。
“姐姐。”
腳步聲近,沈妤回首,一女立側,後隨二侍婢。
女容顏俏麗,眉清目秀,惹人憐愛。
沈妤未識林清漓,然首覺告之,眼前人即林清漓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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