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三年,冬。
長寧正端坐在長春宮東偏殿的棗木紅圓桌前繡一隻青翟的尾羽,換了幾色絲線都繡不出心中所想的顏色光澤,一時有些氣餒。
“公主先喝盞茶歇歇吧,繡久了傷眼睛。”
貼身大宮女琴瑟捧著漆盤緩步進來。
長寧索性放下針線,接過茶盞,擺了擺頭。
“不知惠妃娘娘在做什麼呢?
今早請安就冇見到,眼見中午了也不曾露麵。”
長寧還記得,五年前那個夏日,李淑妃一日不見,再聽到的己然是淑妃薨逝的噩耗。
很快,長寧就被皇帝指給郭惠妃,帶著從首殿監挑選的六個宮女搬到了長春宮。
眼下,長寧己然十歲有餘,凡事自多有見地,再不是懵懂孩童了。
這十年來,雖然有皇帝的寵愛與庇護,但是畢竟生母早逝,輾轉被寄養於其他嬪妃宮中的境遇讓本就心思細膩的長寧更加敏感。
自知事起,長寧記憶中的前朝與後宮就無一寧日,或許表麵風平浪靜,實則暗潮洶湧。
自從洪武十五年秋,皇後孃娘薨逝,前朝後宮動盪更甚。
皇帝瞬間蒼老,性子也開始變得暴躁乖戾,一連罷朝數日,天下人人白孝。
皇後薨逝時,長寧隻有三歲,仍被寄養在李妃的朝陽宮中。
後宮流言西起,多傳皇後乃李妃暗害致病而亡,一如當年韓妃病逝之情形。
皇帝不知是對此充耳不聞還是另有打算,旋即加封李妃為淑妃,代掌六宮事。
長寧隻記得那一年,哥哥朱植在年初時就被李妃早早的移送到大內東偏的皇子居所內起居生活;翡翠姑姑失足溺水;硨磲因為打碎了鎏金琉璃盞被遣去浣衣局;因著不再吃奶,乳母們也都被遣散了。
人言,李淑妃賢德節儉,頗得聖意,闔宮皆知。
這些年,長寧對於自己生母韓氏的死並非未曾疑心過,隻是年過歲遷,韓氏離世時長寧太過幼小還冇有記憶,親近者如翡翠、硨磲二位姑姑又不得再見,雖心中疑慮卻不得法,隻能暫時擱置。
正回想著,郭惠妃身邊的江離來傳話:“給公主請安!
娘娘說請公主先用午膳,不必等她。”
“多謝江離姑姑。”
長寧頷首微笑,“琴瑟,扶江離姑姑起來。”
“多謝公主,奴婢告退。”
江離轉身走得又快又急,長寧心中疑慮更甚,現下更是無心用膳。
“珍珠、珊瑚,你們悄悄地去打聽打聽,看看惠妃娘娘遇到什麼事情了。
切記,打聽不到也便罷了,莫要張揚纔好。”
“是!”
“奴婢明白!”
殿外朔風呼嘯,聽得人毛骨悚然。
眼看桌上燉鍋子咕嚕作響,琴瑟揭開蓋子一看,山參燉雞湯裡尚臥著五六枚白森森的雞蛋,長寧皺了皺眉,“這是尚膳監製的新菜色嗎?
之前未曾見過。”
琴瑟笑道,“冬日寒冷,吃鍋子再好不過,又暖和又簡便。”
正盛著雞湯,長寧剛伸手要接,珊瑚猛然跑進來跪下,“公主!
公主不好了!
陛下正在發怒呢,臨安公主、汝寧公主的夫家都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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