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靈河岸。
三生石畔。
有絳珠草一株。
微風中,似有瑞珠點點,靈光熠熠,嫩綠淡淡,花香幽幽。
一隻毛髮純白、伶俐乖巧的兔子蹦跳於靈秀之間,見此情景,繞著圈,好奇地對它端詳一番,饞得張開三瓣嘴,大口啃食起來。
豈料這看似纖細柔軟的絳珠草,汁水豐潤,入口即爆,將通體雪白的兔子絨毛濺得綠斑點點。
“啐啐啐~”兔子忽的幻成一個纖腰楚楚,仙袂飄飄的女子,她左手叉腰,右手扶胸,躬著柔軟的身子對著三生石,將口中之物吐之不及。
這絳珠草看著是件寶物,原以為是神草佳品。
哪知如此這般又苦又澀。
她垂眸瞧了瞧方纔被弄臟的衣物,施法數次,綠點卻冇有去除半分。
她不由得俏眉微蹙:“罷了,當是換身新花色的衣裳罷。”
語落,展顏欲走。
忽聽身後有仙音傳來:“這位仙子莫走!”
她回眸見是一仙姑,麵生得很,而且這是離恨天的灌愁海,也不應該會有仙人認得她纔對,於是,她心神稍穩,忙來作揖問道:“仙姑喚我何事?”
仙姑麵露慍色,顫指著隻見其莖不見其葉的絳珠草,顫聲道:“仙子方纔可是將這絳珠草采食了不成?”
她恍然怔住,想要搖頭狡辯一番,可雪白衣襟上的綠漬卻出賣了她,她隻能訕笑問道:“我見它長勢喜人,故且嘗一嘗。
這難道是仙姑之物?”
原來,這仙姑乃是春山遣香洞的太虛幻境警幻仙姑是也,專司人間之風流月債,權掌塵世之女怨男癡。
仙姑又道:“這仙草雖不是我的,可它是赤霞宮神瑛侍者之靈寵,他每日灌以甘露,又有靈河滋養數千年,如今,絳珠的生魂隨神瑛侍者下了人間,待了卻他們之間的風流孽債,遂可脫去草胎木質,修得人形,位列仙班,”又俯身仔細端量仙草後,警幻仙姑纔回頭疑道:“敢問仙子是何人?
吾久居於此,卻從未見過你。”
她暗暗思忖:必不能道實情,不然又要回那清冷的廣寒宮荒度歲月,終日啃那勞什子月餅。
“回仙姑,我本是武慈山上一隻修煉得道的仙兔,名喚舞兒,誤打誤撞遊此處,不知規矩,多有冒犯,望仙姑見諒纔是。”
她微微欠身行禮,頓了頓,問道:“我將這仙草啃食之後,它何時能再生長出來?”
其實,她名為玉歡。
雖不是修煉得道,但確確實實是一隻仙兔。
警幻仙姑搖頭:“絳珠己落入凡塵,你誤食了她的本體,縱使了卻此債,歸來後隻能遊離於離恨天,更彆說升為仙位。”
玉歡慌得一把拉住警幻仙姑的手,急急道:“那仙姑可有補救之法?”
若是因她一時貪玩好吃,惹出這等大禍,可罪孽深重了。
她曾因為貪玩,誤闖天界,逃下界後動了凡心,被玉帝爹爹罰到那清冷寂靜的廣寒宮度過了千年歲月。
雖然她己記不清是何人讓她動了凡心。
那是廣寒宮上的結界中的天旨上所指。
她對著天旨上的字,思忖了千年,始終還是記不得。
到底。
動凡心是何種感覺?
“補救之法。”
警幻仙姑欲言微頓,片刻才道:“補救之法可也有,要取你千年修為度送你入凡塵,替絳珠受還這灌溉之恩,再取你千年修為,替絳珠重塑草木之身。”
“送我入凡塵?”
警幻仙姑頷首點頭。
玉歡大喜,卻不表露:“這有何難?
既是我惹出的禍端,自當還她的,還請仙姑費心了!”
見警幻仙姑麵露遲疑,玉歡忙問:“仙姑還有話要說?”
警幻仙姑晃了晃神,一時竟然忘記還要交代些什麼,又見玉歡催促,遂讓玉歡在原地站定後,她便開始施法。
一瞬間,光芒肆起。
靈河頓時如一鍋燒開的滾水,河麵仙氣嫋嫋,升騰起的煙霧向玉歡聚攏過來,她隻覺身體之中有絲絲縷縷的靈氣被剝離,眼皮沉而重,身體軟而輕。
恍惚間,眼前如白晝明亮,風中不斷有芳菲飄落,恰似她夢中的人間。
那少年豐神俊朗,身形纖長,身襲黑衣。
他站在風中,衣袂飄飄,手執長劍,迎光而來……是他……玉歡意識漸淡,闔目昏睡。
警幻仙姑屏氣凝神,將掌中一團似有似無的小光團揮下凡間後,雙手合十於胸前,長籲一氣。
“歡兒此去真可了那紅塵之孽?”
光團如螢火般漸暗,早就立於靈河之畔的玉帝現了身形,他頭戴垂珠冠冕,身著祥瑞龍袍,腰束玉帶,雙手背於身後。
他神色威嚴,眉宇間卻顯露擔憂之色。
玉歡是他的幼女。
是他於凡間曆劫之時,與萬年兔精的結晶。
警幻仙姑依舊雙手合十,朝玉帝躬身:“陛下,歡兒公主前世情緣未儘,她的情愫殘留在人間數千年,若再輾轉一世,怕……”“罷罷罷!”
玉帝擺手:“這一世,你且讓她多些歡笑,不可再如前世般痛不欲生!”
警幻仙姑笑道:“歡兒公主自是靈巧聰明的,性格俏皮討喜,陛下不必過於擔憂。”
玉帝拈鬚點頭,失神地思忖半日後,又長歎一聲。
“此事且不可與旁人提起半分。”
語畢,便扶搖而上,往東邊的九重天而去。
該擔憂的,是警幻仙姑。
方纔,她早知玉帝隱去身形站在一旁,一時過於緊張,又被玉歡打斷,竟然將要抹去玉歡記憶的事情拋之腦後。
這會子纔想起來,是有些晚了。
前些日子,她夜觀天象,星河之間似有一股巨大的情怨湧動,細細查閱方知,是玉歡公主的情愫積怨太深,若不予了結,將會禍及天庭。
她速速密稟玉帝。
偏偏玉帝己在眾仙麵前重罰玉歡禁足於月宮萬年。
一道天旨封於月宮的結界:凡是仙子私自下界,且動凡心者,須受月宮萬年寂寥之苦。
以儆效尤。
可縱是如此,玉帝還是疼惜她,念在她年紀尚小,親手抹去了她私下凡間的記憶,以免讓她受那蝕骨的相思之苦。
為保玉帝一諾帝言。
警幻仙隻能出此下策。
“或許,能因禍得福,也未可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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