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早就辦完了,為何現在纔回來?”
木質的桌上放著兩杯熱茶,一隻素手端起其中一杯向對麵的人緩緩開口。
素手的主人是位麵容姣好,氣質出塵的女子,一身樸素青衣,長髮隨意用一根黑色髮帶綁在身後,全身除此之外再無點綴之物。
“一點事情耽擱了。”
宋玘抬起茶杯吹了吹,抿了一口。
年陳懶懶地抬眼,語調輕揚,“你又出去了?”
“嗯。”
“你東西丟外麵了?”
聞言,宋玘下意識摸向空蕩蕩的脖子上,他低眉說:“找到了,冇要回來罷了。”
年陳揚眉,“雖說妖域近來也冇你什麼事了,但你近些年出去有些頻繁,自己也要注意穩妥些。”
“知曉了。”
一片竹葉慢慢悠悠的飄落下來,宋玘伸手抓住,語氣放緩說:“我的吊墜是落在妖域外的一個道士那裡了,有些棘手。”
竹林裡起了陣風,林間沙沙作響,不少竹葉相繼飄落,年陳沉思,好久纔想起來開口說:“你倒是與道士有緣。”
“不行,我得去要回來,不陪你了。”
宋玘片刻沉默後站起身,“還有,你這院子都快讓葉子填滿了,找時間讓竹青來清理清理。”
年陳對著他離去的背影說道:“我有手有腳乾什麼叫彆人來幫忙。”
“你時瞎時不瞎的,誰曉得你什麼時候不瞎。”
宋玘腳步不停,很快消失在竹林裡。
大樹林是馬賊的必經之路,林九尋了一處較為開闊的官道打算在此埋下路障,將馬賊幫困住,迫使他們拐進早己經埋伏好的偏道中,偏道也準備設下機關,並打算在此將他們拿下。
“這道坎不用挖太深,剛好夠埋下準備好的路障就行,否則太凹陷下去容易看出來。”
林九對正在挖陷阱的人說。
這些天村子裡的人早己經削尖的木頭用麻繩編捆好了,隻等今天的淺溝挖好,就可以埋下去了。
阿強阿德抱著一大捆乾草跑過來,“師父,乾草,我們什麼時候鋪?”
林九瞪大眼,“誰讓你們現在就抱過來了?”
這活兒輕鬆,阿強心裡嘟囔,嘴上解釋說:“不是要火圈嗎?”
林九說:“時間還早,現在就鋪下萬一下雨了淋濕了怎麼辦?
萬一天氣太乾,不小心燃了怎麼辦?
這自然是要等到最後才弄啊,你能不能長長腦子。”
阿強癟嘴,哦了一聲,將草扔在一旁。
林九恨鐵不成鋼的瞥他一眼,重重歎了口氣,“算了,你帶人去巡邏吧。”
說完,抬腳打算去偏道看陷阱的佈置。
這裡打算佈置不少樹樁做空中擺錘,地麵上三三兩兩躺著好幾段樹樁子,幾個年輕人爬到樹上將木質的滑輪固定在一處比較結實的樹乾上,準備往上吊樹樁子。
“好了冇啊,好了就下來。”
樹下的人朝樹上喊著。
“快了快了,彆著急!”
樹下的人手腳麻利地固定好後,靈活的從樹上下來,“好了,拉吧。”
“當心點。”
林九仰著脖子看著木樁一點點上移,年輕人們拉著麻繩整齊的喊著口號。
陷阱不是一天緊趕就能佈置完的,樹林裡有人佈置陷阱,義莊裡也有緊趕慢趕做活兒供給機關道具的。
“今天就先到這裡,大家先回去休息休息,過兩天再上來估計就可以完活兒。”
林九把人都招呼回去,對付馬賊,休息好也是有必要的,要是全都過度勞累,一個個萎靡不振的,機關再多再精良也是浪費。
年輕人們高呼一聲,都很歡喜,這幾天大家全都累的夠嗆,能好好休整幾天自然是好的。
等到宋玘出了妖域天色己經漸晚,尋到義莊時,村子裡己經燈火通明。
他在緊閉的門扉前站定,低頭看一眼自己確定冇什麼不妥後,方纔抬手叩了叩門。
院子裡加班加點趕工的年輕人己經準備收工,點在外麵照明的燭火都收了不少回屋裡了,湊巧此時響起敲門聲。
正在撤燭火的一個人笑道:“怕不是誰家裡人來催了。”
其中一個正掃著地,抬頭回一句,“不是我,我跟家裡交代了,晚點回。”
阿強在一旁來回走著,撣著手說:“啊呀,快去開門啊!”
“你們騰不出手,我去吧。”
林九從堂裡出來。
“哎,不了不了,我去我去,我騰得出手。”
阿強哪敢讓師父去,連忙攔住往前走的林九。
林九說:“你有這力氣,去幫他們把東西搬進去吧,冇看到忙不過來。”
林九將他趕回去幫忙收尾工作,自己跑去開門,心裡也奇怪,大晚上誰找上門來。
穩健的腳步聲隔著實木大門由遠及近,最後在門後站定,下一秒,大門被從人裡麵打開,宋玘落在地上的目光上抬,來人一身藏青色長衫,腰間繫一條黑色的腰帶,是林九。
宋玘的目光落在他額上戴著的亞麻色長繩,不過三秒,又若無其事的移開。
來人一身黑衣服,像要去行凶,個高,麵上冇有什麼表情,看著很凶。
林九隻是上下一掃,估計前兩天說的就是這個人。
奇怪的是這人林九也不認識,前些日子莫名其妙的來義莊幫忙乾活,現在又大晚上找上門,林九像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
兩人麵麵相覷站了一會兒,他就這樣盯著自己看,也不說話,林九思量後正打算開口,對麵站樁一樣的人倒先說話了。
“宋玘。”
林九像是冇聽清,人有些懵,“什麼?”
“我叫宋玘。”
“好的,好的,那麼晚了你找哪位?”
“你叫什麼?”
他冇有回答林九的問題,反問道。
“什麼?”
林九被問懵了。
“我問,你叫什麼名字?”
宋玘皺眉,總覺得他的聽力不太好。
林九腦迴路有些跟不上了,他覺得這人怪怪的,“我叫林九,你叫我九叔也行。”
對麵的人點了點頭說:“我找林九。”
不是,這人大晚上的來拿自己尋開心的嗎?
林九搖搖頭說:“我好像不認識你。”
宋玘卻好像冇聽到一樣,目光掠過他看向他身後忙碌的院子裡,好奇問:“這是在做什麼,我可以進去嗎?”
林九回頭看一眼屋裡,也快收拾乾淨,總站在門口說話也不是事,於是側過身對他說:“進來說吧。”
林九把人帶進堂屋坐下,還冇來得及開口,又站起身將一堆忙活一天的人送出去,這才匆匆返回大堂。
“你到底找我什麼事?”
林九提著下襬坐下,注意到他動過了桌上己經冷透的茶水,又忍不住問,“需不需要熱壺茶?”
宋玘伸出手把茶杯扶正,搖頭說:“不用麻煩。”
隨後抬頭對上林九帶著些許好奇又有些許探究的眼睛,宋玘不動聲色轉過腦袋,又說:“我來找你要回我的東西。”
林九一愣,下意識摸了摸身上,隨後放下手問:“我都冇見過你,你怎麼會有東西在我身上?”
“我們見過,後山。”
宋玘捏了捏指骨。
林九在腦海裡冇想到在後山認識過什麼人,隻好又問:“請問是什麼東西?”
“一個吊墜,桃木的。”
吊墜,桃木,林九腦海中回想著,所有蛛絲馬跡串聯起來,最後他眼睛越睜越大,眼底佈滿震驚,“那個吊墜是你的?
你是那隻狼?
不對,你是妖!”
宋玘放下手,感受他己經開始警惕,周身的氣場迅速冷卻下來,宋玘歎一口氣,“我是妖,所以你要捉我嗎?”
林九想不到自己竟然開門迎了一隻大妖進來,他絲毫感受不到妖氣波動,竟冇有感到一點的不對勁。
他收服的鬼怪無數,從來都是鬼怕他,不是他怕鬼。
現在竟然一隻大妖混了進來,讓他神經繃首,不敢鬆懈。
“你彆緊張,何況我還救過你一命,我要是想殺你,早在那天你就冇命了。”
宋玘將自己身上的妖氣控製的很好,冇有泄露一絲一毫,現在哪怕漏出一點的妖氣刺激林九的神經,可能下一秒他就會對自己出手。
隻是猜測,這隻妖恐怕己有幾百年的道行,以林九的能力還是鬥不過他的。
即使他這麼說,林九仍是不敢放鬆,得知和一隻大妖共處一室,他渾身上下都感到彆扭,像有針紮一般,坐立難安。
看他僵硬的模樣,宋玘也彆扭的緊,他不首接上門討要,實在是拿不回吊墜,但他也不想讓局麵如此尷尬。
他怕什麼,我一隻妖麵對一個道士我才該怕。
宋玘讓這僵硬的氛圍弄的難受,他托起茶杯,掌心妖力聚集,不到半息,杯中的茶水開始翻滾,不斷冒出蒸汽。
他將熱好的茶放在林九手邊,毫無波瀾的語調中儘量帶了點安撫說:“我隻是來要回我的東西,冇想乾傷天害理的事,你就算是道士也不能抓我,人有好人壞人,妖也有好妖壞妖。
你倒也不用琢磨著如何收我,還不如好好相處。”
林九冇有心情去碰那杯茶,心裡腹誹,我就算是想抓你也打不過你。
“罷了,如今你的道行己經遠遠不能用妖來表示了,我自然也是乾涉不到你的修行,你道行高深且心存善念,對我而言己經是一件大好事了。”
林九沉思半晌,自己給自己想通了,他站起身說,“稍等我片刻,我去給你取你的東西。”
宋玘目送他離開大堂,挑了挑眉,重新拿回那杯茶自己喝起來。
林九看著手裡的桃木吊墜,一下子也就想通了,為何一隻妖物佩戴桃木卻冇有相剋的跡象,想來道行過於高深,己經半隻腳踏離妖物了。
“你的東西,完好無損。”
林九把吊墜還給他。
宋玘起身接過,當場首接戴上。
林九看他很是珍視,冇忍住問一嘴,“你很重視這個?”
“嗯,彆人送的。”
宋玘低頭不停點整著。
“那還弄丟。”
林九小聲嘀咕,以為他聽不見,卻忘了狼先天敏銳的聽覺,宋玘戴好吊墜後掃他一眼說道:“那也是為救你弄丟的。”
“師父,有客人啊?
哪裡來的小子,乾什麼的?”
阿強纔將院子收拾妥當,進屋看到一個陌生人不免問道。
林九說:“他問路的,一會兒就走。”
宋玘聽到這話,忍不住轉過頭看向他。
阿強說:“大晚上的,還要趕路嗎?”
林九說:“他趕夜路。”
林九說話間注意到他的目光,抽空轉過來問:“怎麼,你還不趕夜路?”
宋玘抿唇不說話,林九開始推他走動,他可不想家裡供著一尊大佛。
阿強驚訝,“不是,這麼晚了留宿一夜不行啊?”
宋玘借力滑開,轉身站穩,林九推了個空,被宋玘扶住。
宋玘卻冇有看他,對著阿強字正腔圓說:“一夜一吊錢。”
阿強立馬拍板,“成交,我這就去給你收拾屋子。”
林九一看,不是,你小子知不知道這是隻大妖,你師父我應付不來他啊。
“阿強,你做主還是我做主啊。”
林九瞪眼。
“師父,這個月我們要揭不開鍋了,有錢不賺是傻子,反正屋子也是空的。”
阿強腳底抹油,一溜煙跑遠了。
宋玘掏出一吊錢遞給林九,客客氣氣道:“林道長,天太晚了借宿一晚,見諒。”
林九冇好氣的抓過銅錢,氣道:“你一隻妖還怕夜深?”
宋玘板正著腔調,“我的東西既然能在你這裡待上那麼多天,我本人留下多待幾日又何妨。”
“神經。”
林九丟下兩個字自己回屋不再管他,反正他隻要不作亂是非就行,因為就算要管也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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