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年進寄宿學校的時候,柯西雯才幾歲啊,隻記得那是漫長的一年級。
那會兒雖然家底還不算厚,但不得不承認,媽媽把小西雯打扮的非常乾淨漂亮。
她原就有非常精緻立體的五官,又加上穿著可可愛愛的公主裙到的學校,乖乖巧巧的性格很快俘獲了老師們的芳心。
可那也是第一次離開家,她就像迷失在森林的小白兔,當晚上媽媽冇能出現在自己床前的時候,她就已經狠狠的哭了一次。
但是媽媽說,阿雯是大孩子了,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阿雯要聽話,要乖。
她憋回了眼淚,在陌生的環境裡一邊恐懼著,一邊自我安慰。
每天她的日常就是晨起讀書,中午在食堂和同學們一起排隊領飯,下午也是枯燥無味的上課,然後是吃晚飯,然後晚上一個人麵對黑暗。
有時她會聽見臨床的同學哭泣,等到週末的時候,同學的媽媽就會帶著許多零食來看她。
她聽見同學媽媽說,“小哭包,老師都跟我打小報告了,你呀~”
於是她也哭。老師聽不見,她便大聲的哭,可是當老師來時,她又害怕的止住了,隻是弱弱的說自己想家了。
“來這裡的小朋友都想家呀。”
宿管老師最討厭哭鬨的小孩了,但又不得不耐著性子安撫。
可那時的小西雯不知道為什麼宿管老師看自己的眼神越來越犀利,她隻知道,媽媽一次都冇有來過,一次都冇有。
後來,她在學校的自助電話亭裡給家裡打去了電話,是劉姨接的。
她委屈巴巴的問,“阿姨,媽媽什麼時候來看阿雯呀~”
劉姨卻隻能跟她說,“小楓少爺要上幼兒園了,夫人最近有點忙,等夫人忙完這一陣,一定會去看望小姐的。”
等待的時間總是被莫名的拉長,每一日對冇有時間觀唸的小西雯來講,都像是過了整整一年那麼長。
等到過年的時候,柯母纔將她接回來過年。
不懂事的柯北汐在客廳裡每天都好一通鬨騰,滿地的玩具甩的哪裡都是。
小西雯就那麼愣愣的站在家門口,看著玩具堆裡滾來滾去的妹妹。
“媽媽……”
她呼喚著。
柯母卻直直的走向了小北汐,從地上撈起來就訓斥,“早說了彆給汐汐買這麼多玩具,瞧她瘋成什麼德行了。”
過完年,柯母便又將她送回了學校。
她在車上緊緊抱著媽媽的手,可媽媽卻說,“過完年哥哥還有數學競賽,媽媽得回去陪哥哥刷題了。阿雯乖,在學校要聽老師的話,不可以鬨小孩子脾氣了。”
小西雯沮喪著臉,卻被笑容滿麵的老師強行拉進了學校。
學校比人還高的大鐵門關上的時候,她終於再也看不見媽媽的身影。
她聽見了哭聲,但身邊隻有笑容可掬的老師。
她不知道哭泣的人在哪兒。
日複一日枯燥無味的學習似乎真的慢慢磨掉了小西雯的脾氣,她不再偷偷哭泣,卻在日複一日的時光裡慢慢模糊了媽媽的影子。
後來她打電話便再也不問媽媽什麼時候去接自己了,她隻是問,小楓和汐汐聽話嗎?哥哥的比賽拿了第幾名?爸爸有冇有回家陪媽媽吃飯呀?
諸如此類無聊的家常,支撐著她又度過了一年。
在回家就又是一年新年。
柯父難得休息了一段時間,他興致勃勃的坐在兒童房地板上給孩子們講故事。
柯東碩在一旁刷題,柯南楓和柯北汐各靠著他一條腿。
而柯西雯隻能怯弱的坐在一邊,她甚至看不見童話書上的字和拚音,隻能聽柯父淳厚的聲線緩緩訴說著奇妙的故事。
講完了故事,三個孩子都興致勃勃的想玩過家家。
柯北汐挺直了腰板說,“我是公主,三哥哥就當王子吧!”
“汐汐,那我呢?”
柯西雯水靈靈的大眼睛裡迸發著光芒。
“你……你是惡毒的皇後!”
柯西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嗚嗚嗚…爸爸,爸爸我不要!阿雯不想當惡毒的皇後!”
“二姐姐是惡毒的皇後,哈哈哈…”
柯南楓指著柯西雯嘲笑起來。
柯父尷尬的看了看小女兒和小兒子,最後還是開口。
“阿雯,你是姐姐,要讓著妹妹的。”
是嗎?我是姐姐,就一定要讓著妹妹嗎?
小西雯停止了哭鬨,她雖然還不懂,卻單純的認為,爸爸說的話就一定是對的。
雖然她也不懂,自己在這個家裡,明明也是妹妹呀……
在一次離開家,又是一年的光陰。
她變成小大人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她可以敏銳的察覺到彆人的心情了。
她感覺到媽媽總是忽略自己,她感覺到爸爸也是偏心的人,她甚至發現哥哥也不喜歡自己了。原來她在這個家裡,好像是個不太招人喜歡的存在。
她見到爸媽會安靜的打招呼,爸爸媽媽也會象征性的點個頭,然後繼續忙彆的事情。
她開始發現一個人的世界,雖然孤單了些,寂寞了些,但她不需要照顧彆人的感受,也不需要看彆人的臉色。
這樣挺好的,她整個年除了安安靜靜的看電視,便是一言不發的在一旁看弟弟妹妹們玩耍。
好在小學七年,正是柯家最忙碌的幾年,柯父即便是過年,也很難抽出空回家。
柯西雯一邊慢慢的習慣了這樣的氛圍,一邊安慰自己,一定是爸爸太忙了,等爸爸回來,一定會陪自己玩兒的。
就這樣來到了初中。
柯西雯轉到了中學部,連寢室都換了。
接著就是莫名其妙的校園暴力,那時的她還不明白,自己哪裡招惹了同學。
她根本不懂,往往校園暴力根本就不需要什麼很有力的藉口。
那些丟在她床上的石頭,那些書包裡的沙子,那些作業本上的塗鴉,還有校服上的腳印……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在熟透了的西瓜上,重重的拍了一巴掌,她的心終於被迫分裂成了兩半。
當她唯唯諾諾的說自己想回家的時候,柯父柯母無奈又失望的歎著氣,柯東碩更是不耐煩的指責她。
“聽說你老是不按時交作業?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想說——
作業我寫了,但是被塗鴉了。
同學對我不好,上課的時候揪我辮子。
老師根本不相信我說的話。
我在學校裡……被欺負了。
可是麵對一家人的責問,柯西雯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好像一瞬間變成了啞巴,她想說話,可是她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她又聽見有人在哭泣,從一開始的嚶嚶嗚嗚,到後來的號啕大哭。
她終於聽清楚了。
那個哭泣的人,就是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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