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是水芯的聲音,雖然聽不真切:“天天,帶西夫回來呀——!”
聲音很急迫,因為林石阻隔,而飄有若無。
山穀梧桐樹下,華耶聽到了女孩兒的呼喊。
她留下了機械體“天天”。
這是她出入雪地,尋找家人的保障,此刻明知是極其危險的境地,她還是呼喚天天過來幫忙,一旦失去……
華耶在攪亂的金黃枯葉間,無處來回。
身下,百年的落葉濕潤如腐,千年的落葉厚沉如泥。
在這片被時間遺忘的山穀,野獸與人的廝殺,粗莽到彷彿隻是生命的簡單交換。
他看不到故鄉人迅捷的身手,不清楚冰原異獸詭異的攻擊。
也不知道在這短短的數分鐘裡,他已經經曆幾十次的生死瞬間。
他隻聽到落葉紛飛,梧桐樹折斷無數。
繁雜的爆裂聲裡,冰雹般的碎片,砸向他的臉和背。
異獸與故鄉人在不斷彙集,又在近身戰鬥中不斷死去。
他成了移動的焦點,是洪水中短暫顯露的沙洲。
亂葉在雷鳴中卷積,大風穿過千百年梧桐林,嗚泱泱而來。
有人將他抱起衝擊著異獸,卻不幸被殺死,他又跌回了枯葉上。
然後又有人將他爬行的手抓住,幾乎是拖著他往山上跑,可那隻手也在不久後被咬斷。
還有人試圖揹著他跳躍,護著他前行,但都被一一殺害……
已經不知是冰淩融解的水,還是故鄉人流下的血,華耶渾身被這些飛濺的冰冷液體浸透。
他甚至有一瞬間覺得,自己根本不值得被如此救助。
為了一個人,死去那麼多人,根本不值得!
可是仍舊有人在拽著他,他們雖然不怎麼說話,但所有的舉動都在震撼著華耶的心。
他們是如此純粹的想要救人,自我的生死似乎如同枯葉般不值一提。
華耶想說:“算了,你們走吧,我不值得!”。
但咽喉就像掛上千斤重的鐵球般,無法發出一個字。
他真的不想死。
他的手,或者說整個身體都在逃跑,其實他的一切都在求生,僅僅除了他的思想在鬆動。
一陣機械體的移動聲,將渾渾噩噩的華耶吵醒。
天天已經遵照水芯的指示,來到華耶身邊。
它身上的活動聲響粗糙而哽塞。
製動和滑動裝置肯定有部分損傷,怕是承受了許多攻擊纔會如此。
一隻機械手臂,牢牢地摟住了華耶的腰,另一隻手臂在用力揮舞,就像風車般旋轉。
有許多異獸撲咬過來,但在故鄉人和機械體的攻擊下哀嚎不斷。
為了救人,故鄉人已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很多人被活活咬死。
而機械體卻不怕,它此刻成為最好的移動堡壘。
戰局因為機械體的加入而立即向好。
隊伍開始移動,雙方的攻守對峙,在飛奔中漸漸形成了一個球形區域。
華耶被保護在中間,機械體帶著他以儘可能快的速度往山上跑。
隊伍彷彿換了麵貌,前後錯落有致,來回激戰如風。
故鄉人之間也配合密切,如同征戰多年的老戰友。
特彆是這種快速運動中,互相穿插和格鬥,那是需要極強的團隊意識的。
機械體自然不能和故鄉人形成什麼默契。
但也由此看出,故鄉人之間有著無與倫比的組織性,他們甚至兼顧著機械體的行動,並協同作戰。
或許他們先前的巨大傷亡,僅僅是為了救人而不得不做出犧牲,甚至用身體擋下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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