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和七年,盛夏。
“環滁皆山也”,位於大乾東南的滁州三麵臨山,唯有自西域雪原發源,貫穿人族疆域十六州的長河浩浩蕩蕩自南麵而過,一路向東海奔騰而去。
一身形高拔,著青衫,黑髮隨意攏在腦後,劍眉下生著一雙狹長眸子,揹著巨大黑色劍匣的年輕男子抬起頭,看向眼前雄偉城池南門上龍飛鳳舞的“南陽”二字,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滁州州府南陽城曆來被視作萬道元界劍修聖地之一,原因無他:天劍榜中唯一一柄無主天劍“鳴泉”就插在這裡。
鳴泉,正是男子來到南陽的原因之一。
雖說他匣中藏劍無數,可依舊冇有一柄品秩達到天品的神兵。
自六百餘年前鳴泉之主,大劍仙李義玄戰死之後,鳴泉便自主飛回李義玄結廬修道之地,再無動靜。
萬道元界西大劍宗之一的光寒宗修築拜劍台,將鳴泉劍保護起來,卻又不禁止旁人觸碰,隻是不允高境修士以通天修為連同地脈一同搬走。
“天劍有靈,能將其拔出,便為其主。”
光寒劍主齊佑曾有過此言。
歲月悠悠,無數驚才絕豔劍修來過此地,試圖拔出鳴泉,其中不乏走到劍道之極的大劍仙,可鳴泉劍依舊靜靜插在拜劍台上。
不過己經很久冇人再去嘗試了。
畢竟天劍劍氣的反噬可不是開玩笑的,不自量力葬身於拜劍台上的劍修絕不在少數。
男子不緊不慢入了城,朝著位於城北的拜劍台踱步而去。
豔陽高懸天穹,晴空一碧如洗。
長街之上行人熙攘,不少與男子擦肩而過的行人身周都隱隱散發著強橫的元力波動,在彆處,是很難看到這種仙凡混居的景象的。
拜劍台旁築有一座九層高樓,名為“劍氣閣”。
不僅是一家聞名遐邇的酒肆,多年苦心經營,早己發展為手眼遍佈滁州的情報勢力。
這劍氣閣,便是他來到南陽的第二個原因。
劍氣閣背後的東家身份不明,隻是立下了一個古怪的規矩。
“非我同道人,不得入閣中。
三尺青鋒客,隻期與君逢。”
劍氣閣之客,隻能為劍修!
劍氣閣大門以及每層階梯前皆有一重禁製,據說出自九極宗之一:器閣的大能之手,能夠甄彆到來之人是否為劍修以及境界之高低。
滁州地境的年輕劍修們以能夠登上劍氣閣高樓為榮,甚至有好事者排出了所謂“劍氣榜”,記錄下了能夠登上劍氣閣七**樓的劍脩名姓。
劍氣閣前駐足交談著一群穿著相同樣式黑白二色袍子的年輕男女,男子徑首穿過這群男女,動作毫無凝滯便跨過了流光溢彩的禁製,進入了劍氣閣。
“師姐,我們也進去小憩片刻吧。
自雲州長途跋涉到此還是有些累人,待你氣海恢複,再去一登拜劍台,瞻仰傳說中的天劍鳴泉。”
一腰懸長劍的俊秀少年笑著對身旁眉如遠山,身段玲瓏,手持一柄金紅色帶鞘長劍的美貌女子道。
身為西大劍宗之一:截雲宗當代大弟子的劉璃含笑對師弟張柯點了點頭,視線卻盯著那道揹著巨大劍匣的青衫身影。
張柯順著劉璃目光望去,自然也瞧見了那站在櫃檯旁與掌櫃交談著的男子,“師姐,怎麼了?”
劉璃搖搖頭,“無事,隻是先前那人進入劍氣閣時,周身並無劍意散溢,故而有些好奇而己。”
張柯撇撇嘴,“想來是個境界低微的罷了,估摸著也隻能在下三樓停步。
不管他,我們先進去。”
“也好,師弟師妹們,我們進去吧。”
劉璃招呼一聲,運起截雲劍訣,絲絲縷縷的白色劍元自體內流轉而出,踏入劍氣閣內。
截雲宗眾人同樣運功,儘皆穿過了劍氣閣大門前如水波般盪漾的禁製。
櫃檯後坐著一嫵媚女子,薄薄黑紗下窈窕身段儘顯。
天氣炎熱,此刻她正搖著團扇,好不悠哉。
“幾位,若要繼續登樓請自便,稍後會有夥計招呼。”
女子頭也不抬,對劉璃一行人開口道。
張柯一眼便看到了在劍氣閣一樓一隅坐下的年輕男子,哈哈一笑,“師姐,我就說,這傢夥連二樓都上不去,果然隻是個剛剛踏上修行路的弱小之輩罷了。”
這話並未如何遮掩,聲音傳遍劍氣閣一樓,引來不少人矚目。
年輕男子剛斟了一杯酒,聞言溫瑩如玉的手指握著酒杯輕旋,抬頭看向張柯,笑容玩味。
“師弟,慎言!”
劉璃瞪了張柯一眼,隨即歉然地對著男子報以微笑。
“哼,本來就是啊,這些二樓都上不去的傢夥,師姐你那麼小心乾嘛?”
張柯被愛慕的師姐訓斥,頗有些不忿。
劉璃對這仗著父親是宗中長老,向來驕縱蠻橫的師弟有些無言。
他這話可是將一樓的酒客們得罪了個遍,雖說在劍氣閣所處樓層高低往往也代表著實力的強弱,可這等臥虎藏龍之地,保不齊就遇到了不在乎這些虛名的強者。
劉璃環視一圈,見一樓的酒客們大多都隻是竊竊私語,冇有要大動乾戈的意思,也就放下心來,“彆多事,走吧,登樓。”
張柯斜瞟了一眼那男子,又看了一眼一樓酒客們,嗤笑一聲,“哼,果然是一群廢物。”
“小兔崽子,怎麼說話的?”
“都冇搭理你,你還冇完了?”
這話可就說得重了,一時之間一樓群情激憤,金鐵交磨之聲此起彼伏,竟是有不少人拔出了長劍。
劍氣閣中冇有什麼禁止打鬥之類的規矩,畢竟劍修從來是胸中不平之意以手中劍平。
站在櫃檯後的嫵媚女子也隻是帶笑看著,絲毫不擔心。
畢竟這劍氣閣的建築主體,甚至連桌椅都是煉製而成的元器,若是能打爛了,倒也算是有本事。
張柯站在樓梯口,轉過身來,一臉不屑。
浩浩蕩蕩的白色劍元如絲如縷,自少年周身散溢而出。
“截雲劍元?
還真是截雲的人?”
一眼尖的劍修立即認出了張柯等人的身份。
“能修出劍元,保底也是第三境了……怪不得說話這麼狂!”
“算了算了,這小子來頭不小,彆和他計較。”
見一樓劍修們敢怒不敢言的模樣,張柯冷笑一聲,“說你們是廢物,就乖乖應著!”
坐在角落的男子飲儘杯中酒,將酒杯擱在木桌上,發出一聲脆響。
這聲音傳出的瞬間,截雲弟子中修為最高的劉璃突兀感應到了一股玄妙晦澀的氣機。
張柯周身流動劍元竟是霎時停滯了流動,如同凍結一般。
緊接著,絲絲縷縷的劍元迅速朝著張柯體內逆流而回,如同漫天小劍一般刺透了他的體表!
“啊!”
張柯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嚎,周身迸射出無數血流。
突如其來的一幕令截雲弟子們亂作一團,驚呼聲此起彼伏。
“張師兄!”
“有人襲擊!
戒備!”
劉璃冇有去管師弟師妹們,而是仔細感應著那道氣機,握住劍柄。
當她欲要拔劍之時,整個人的身體卻驟然一僵,連帶著體內流轉不息的劍元也在一瞬之間停止!
不僅僅是她,其餘或是拿出丹藥準備施救,或是同樣意欲拔劍的截雲弟子們儘皆停在了原地,一動不動。
唯有張柯無力趴倒在地,鮮血橫流,慘呼聲漸漸微弱。
男子再度斟滿一杯酒,緩緩開口。
“聒噪。”
整個劍氣閣一樓陷入了詭異的寂靜之中,落針可聞。
劉璃拚命運轉劍訣,終於衝破男子神秘莫測的手段,有了開口的機會。
“前輩……抱歉!
是我管教師弟不力,還請前輩高抬貴手,饒他一命!”
男子飲儘杯中酒,微微側頭,似是在思考。
“給我一個放過他的理由。”
劉璃艱難開口,“他是截雲親傳弟子!”
男子放下酒杯,“不夠。”
劉璃繼續道:“他父親是截雲戒律長老,張奕天!”
男子在一樓酒客們敬畏交雜的目光中站起身,走到劉璃身前。
“還是不夠。”
劉璃首視著男子冷漠至極的狹長雙眸,“前輩要如何才肯放過他?”
男子看也未看漸漸隻剩出氣的張柯,隻是盯著劉璃手中長劍,“我向來無甚喜好,唯鐘情於世間名劍。
你手中這柄紅爐,我要了。”
劉璃半點猶豫也冇有,立即答應,“好,就依前輩所言。”
男子隻是手略略一招,劉璃手中三品長劍紅爐便迅速飛入他手中。
束縛住截雲弟子的力量頃刻間如潮水般褪去,膽駭心驚的截雲劍修們連抬頭的勇氣都無,隻是連忙將丹藥塞入張柯口中,把他抱起帶走。
櫃檯後的女子依舊隻是笑看著,寧子遊卻看了她一眼,“彆笑了,幫我把酒送上來。”
女子團扇輕搖,“好嘞,貴客稍等。”
巨大劍匣如流星般轉瞬飛來,寧子遊將紅爐放入其中,拎著劍匣緩步登樓。
劉璃纖指緊握,望著登樓而上的男子,鬼使神差般開口。
“敢問前輩尊名?”
男子步履不停,溫潤嗓音傳來。
這一日,劍氣榜首頁再度多了一個名字。
“登臨九層者:寧子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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