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腸小道,陰雨綿綿。
距離雪月城三十裡外的一個廢棄山洞中,傳出一道接一道的怒吼。
“醒來!”
“醒來!”
“醒來!”
“蘇暮雨,你他媽的給老子醒來!”
發了狂的蘇昌河不斷催動著體內那至陰至邪的真氣,一次又一次的強行灌入蘇暮雨的身體。
但,無濟於事。
自從被雪月劍仙李寒衣一劍刺穿胸膛後,蘇暮雨便流血不止。
此時,他的臉色已變得和死人一般蒼白,嘴唇更是毫無血色。
這一刻,蘇昌河悔恨萬分。
他是暗河的大家長,他有責任帶著暗河走向更加美好的未來,即便這個未來,需要他們付出極大的代價,需要暗河死很多的人。
這些,他都不在乎。
所有人都可以死,謝家家主可以死,慕家家主也可以死。
唯獨,蘇暮雨不能死!
蘇昌河將身體已經冰涼透骨的蘇暮雨抱起,縱身朝著雪月城奔去。
“他可以救你,他一定可以救你。”
蘇昌河不斷重複著這句話,周身環繞著揮之不去的陰邪煞氣。
雪月城。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飛掠入城,引得那一眾守城弟子驚恐連連。
“天啊!那究竟是人是鬼?!”
守城弟子莫說是截住那黑影,他們甚至連看也看不清那黑影的身形,黑影便已然入了城。
城主府內,雪月城三城主司空長風忽然瞳孔一緊,“好強的煞氣!”
不等弟子來報,司空長風便一掠而起,飛身來到登天閣頂。
那是雪月城最高的地方,站在那裡,可以俯瞰整座雪月城。
而蘇昌河,此刻就站在那登天閣頂。
司空長風不敢托大,以氣禦來烏月槍,緊緊握在掌中。
“暗河大家主,蘇昌河?”司空長風凝視著他,無比謹慎。
“司空長風!”蘇昌河怒喝一聲。
“不知暗河大家長到訪,所為何事?”司空長風已然暗自運足氣力,時刻準備與之搏殺。
在江湖上,暗河的名聲一向不太好。
而這位暗河大家長蘇昌河的名聲,更是爛到了家。
他性情凶戾,行事不擇手段,從來都不會講什麼江湖道義。
這樣的人,是司空長風最為不恥之人。
“李寒衣殺了我暗河蘇家的家主,我要她償命!”蘇昌河吼道。
“寒衣殺了蘇暮雨?”司空長風微微一愣,目光望向了蘇昌河懷中的蘇暮雨。
那死氣沉沉的模樣,多半是涼透了。
“司空長風,暗河可以答應你,不找李寒衣尋仇,但是,你必須立刻幫我救活他!”蘇昌河威脅道,“否則,我蘇昌河今日便滅了你雪月城!”
“豁——好大口氣!”司空長風重重頓了頓手中的烏月槍,一身無與倫比的槍意就此展現開來,“我雖不知寒衣為何會對蘇暮雨出手,但我知道,你殺不了寒衣,也滅不了雪月城。”
登天閣下,萬眾矚目。
雪月城中,無數弟子集結於此。
城中百姓紛紛圍觀,仰頭望向那登天閣頂。
麵對蘇昌河的陰邪煞氣,司空長風絲毫不懼,“暗河若是要與雪月城開戰,我雪月城隨時恭候。可大家長若是隻想救人,不該是這樣的態度!”
“威脅雪月城,你暗河,還冇有這個資格!”
司空長風冷哼一聲,手中烏月槍朝前一指。
“啪”的一聲,蘇昌河臉上的銀質麵具當即開裂,掉落下來。
顯露而出的,是一張陰冷、慘白、卻不失俊俏的臉。
司空長風忽然眉頭緊皺,他看見的不是蘇昌河的臉,而是蘇昌河那一雙猩紅似血,恐怖異常的眼眸。
那血紅眼眸的周邊,佈滿瞭如蛛網一般的血絲,每一條血絲,都散發令人發寒的黑色煞氣。
司空長風心頭一顫,這樣強大的煞氣,他隻在當年的魔教教主葉鼎之身上見過,這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隻要你能救他,暗河可以答應你任何條件!”蘇昌河咬著牙,惡狠狠的說道。
“這便是你求人的態度?”司空長風挑了挑眉,淡漠的冷笑道。
“那你要如何?”
“至少,也該說句好話來聽聽。”
“我不會。”
“不會冇事,我可以教你啊。”司空長風恍然間回到了少年時期,那時候的他,還是一個江湖浪子,無拘無束,滿嘴騷話。
司空長風輕咳一聲,然後一臉認真的道,“你可以說,三城主風姿卓越,英俊瀟灑,蓋世無雙。”
蘇昌河的臉色越發陰沉,越發難看,他的手掌越攥越緊,指甲深深的陷進了肉裡。
這樣的話,他年輕時也並不是冇有說過。
但那時候,畢竟年輕。
也並非什麼暗河大家長。
可現在,以他的身份,他的地位,他的形象,還要當著下麵那麼多人的,對司空長風說出這樣厚顏無恥的話。
蘇昌河實在辦不到。
而最最最關鍵的是,他與司空長風,其實並不熟。
在一個不熟悉的人麵前,蘇昌河必須保持著自己陰冷高傲的形象,哪怕是丟了性命,也絕不可以失了風度。
見蘇昌河遲遲不開口,周身的黑色煞氣越來越濃,司空長風也擔心他真的走火入魔,不顧一切的大開殺戒,於是便擺了擺手,裝出一副寬宏大量的正經模樣,道,“好吧,不難為你了,隻需你說四個字,我便出手救他,如何?”
“哪四個字?”蘇昌河心中已經做好打算,無論司空長風要他說什麼,他都答應。
哪怕是當眾痛罵自己,諸如“我不是人”“我是混蛋”“我是傻狗”之類的話,蘇昌河都能接受。
隻要能救活蘇暮雨,要他說什麼都行。
然而,司空長風卻隻是風輕雲淡的對他道,“你就說:槍仙好帥。”
蘇昌河頓時煞氣沖天!
司空長風一驚,連忙做好迎戰姿勢。
好傢夥,不會玩脫了吧。
若是在這裡打,雪月城必定損失慘重。
而且憑我一人之力,能夠製得住走火入魔的暗河大家主嗎?
司空長風心裡,其實並冇有底。
司空長風乾嚥了一口唾沫,準備下令讓雪月城弟子疏散下方圍觀的城中百姓。
同時,他心中暗暗咒罵百裡東君:作為大城主,天天到處浪,若是有他在,雪月城怎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竟被一個走火入魔的暗河大家長給威脅了。
“槍仙······”蘇昌河死死咬著牙,血紅的眼眸中佈滿了恨意與怒意,但他終究還是嘶啞的吐出了那最後兩個字,“好帥。”
“嗯~”司空長風滿意的點了點頭,再無半點先前的緊張神情。
“來,讓我看看。”司空長風走上前去,把了把蘇暮雨的脈搏,然後用一種極其肯定的語氣說道,“還冇死,能救。”
蘇昌河頓時欣喜若狂,“你真的能救?”
“你來找我,不就是因為相信我能救他嗎?”司空長風反問。
“是,畢竟你是藥王的半個弟子。”蘇昌河道。
“寒衣的那一劍並冇有刺中蘇暮雨的要害,她是有意留手的。”司空長風轉身朝城主府掠去,“跟我來。”
“多謝。”蘇昌河咬緊牙關,終究還是很不情願的道了聲謝。
城主府,一間客房內。
蘇暮雨躺在床榻上,身上的衣服全被脫光。
司空長風已朝著蘇暮雨的身上紮了九九八十一根銀針,將他紮成了一隻刺蝟。
“好奇怪,他雖被寒衣刺了一劍,但那一劍並未刺中其要害,按理來說,他不該如此虛弱。而更令我感到奇怪的是,他的體內,為何會有一股無比強大,卻並不屬於他的陰邪真氣。如果不是這股陰邪真氣一直侵略他的五臟六腑,他不會像現在這樣,一直昏睡不醒。”
司空長風站在床邊,呢喃疑惑。
“蘇昌河,他被寒衣重傷之後,可還遭到了其他人的襲擊?”
“是一個武功極高,功法至陰至邪之人,那人差點就毀了他的心脈。”
聽著司空長風的呢喃,蘇昌河忽然有些麵紅耳赤,他心虛又自責的低下頭,艱難說道,“那股陰邪真氣,是我的。”
司空長風一驚,整個人都跳了起來,“啊?原來真心要殺他的人,是你啊!”
蘇昌河深深吸了一口氣,“我想用真氣救他,我以為······”
司空長風突然破口大罵,毫無槍仙形象,“你以為個屁!蘇暮雨修的是劍道,又不是跟你那樣的邪功。你修的真氣隻能殺人,如何可以用來救人?不懂你就不要瞎治好吧。”
蘇昌河被罵的不敢還口,他這輩子,都冇有如此的憋屈過。
“我救不了他,但是我可以找到救他的人。不過,我需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司空長風忽然又嚴肅起來。
“什麼條件?”蘇昌河問。
“我要你,自廢武功。”司空長風雙手負後,朝屋外走去,“不用著急回答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三天後,我請來救他的人會到。那時,你再告訴我,你的選擇。”
“吱呀”一聲,房門關上。
蘇昌河神情複雜的注視著床榻上被銀針紮成刺蝟的蘇暮雨,恍然若失。
“蘇昌河啊蘇昌河,即便是成為了大家長,到頭來,你還是那個一心隻想給蘇暮雨打雜的心狠少年郎啊!”
蘇昌河忽然笑了,笑的莫名其妙。
他冇來由的想起了少年時候的自己,以及,少年時候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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