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遇之自然也懂大堂那些學子的心思。
他微微沉吟,解釋道:“前朝科舉前,有一位小姐聽聞這論文茶館裡聚集的都是參加科考的學子,有才華者數不勝數,心嚮往之,便喬裝前往。”
“之後與一書生一見傾心,兩人相識相知。此時書生才得知,這位小姐的真實身份竟然是文安郡主。”
“而那書生果然是滿腹經綸,最後高中狀元,二人成婚,琴瑟和鳴。”
“有書生將此事編為一記傳,名為《文廂記》,成為一段佳話,流轉至今。”
陸忍聽了忍不住“嘁”了一聲,似是十分不屑。
溫妤側眸看了他一眼,挑眉道:“是不是還有後續?”
“公主說的不錯,實有後續,二人成婚後,有一農婦千裡迢迢找到那位書生,原來竟是書生在家鄉的糟糠之妻,後來那農婦將書生告上了公堂。”
溫妤:……這故事怎麼這麼耳熟?陳世美和秦香蓮?
林遇之給溫妤倒了一杯茶,“最後結局是,書生的妻子在午門被斬首示眾,人頭落地,由文安郡主親自監斬。”
“而《文廂記》撰寫的隻有書生功成名就的前半部分,成婚後續被棄去,這故事被當作美談流傳下來。”
“每一個來到論文茶館的學子,多多少少都會帶著一絲自己也能成為那名書生的想法。”
溫妤聽完冷笑一聲:“嗬嗬。”
她冷眼看向剛剛發表那番言論的幾名書生,“人醜,想的倒挺美。”
“那狗屎文安郡主能跟我比嗎?我隻是無腦草包,但她可是一坨狗屎啊!簡直是屎盆子扣我頭上,不是屎也是屎了!太侮辱我了!”
林遇之:……
陸忍:……
溫妤不爽地戳了戳陸忍,“我是長公主,當眾侮辱我什麼罪?”
陸忍:“按律當斬。”
溫妤拍桌:“……這樣吧,你給他們套麻袋扔到巷子裡打一頓,專門挑小吉吉打,知道了嗎?”
陸忍:……
林遇之抿了口茶:“敢問公主,何為小吉吉?”
陸忍閉上了眼,並不想聽到這三字出現在丞相口中。
溫妤則是轉了轉髮尾,眨眨眼,“不告訴你。”
“微臣也算博學多識,竟冇有聽過這個說法。”林遇之十分的不恥下問。
溫妤裝模作樣的歎了口氣:“不告訴你,是為你好。”
這時,堂下突然傳來喧嘩聲。
三人朝下看去,隻見茶館裡不知何時來了一位書生。
他身上穿著的衣服各處都打著補丁,一看就生活拮據,但這寒衣卻掩蓋不了他的溫文爾雅,渾身透露著一股子濃濃的書卷氣。
“如果你真的能對出來,一百兩給你又何妨?”茶館掌櫃自信滿滿。
“不過醜話說在前頭,這對子掛在牌前已月餘,還無人能對,也有硬對者,不是失了意境,就是失了平仄。”
“既然這位公子如此自信,來啊小二,筆墨伺候,也請在場的各位公子掌掌眼,瞧瞧對的如何!”
不多時,小二便清出一張空桌,將筆墨紙硯鋪好,“您請。”
書生們也都圍了過來,記得不錯的話,這副對子以一百兩剛掛上時,作對的不止爾爾,皆铩羽而歸。
直到這些天已經無人對這一百兩感興趣了。
卻不想又來了一個。
溫妤托著腮看著樓下的熱鬨場景。
“是說門口掛著的那個對子?青山原不老為雪白頭?”
“我還以為是這茶館年久失修,牌子掉了一半呢,原來是要找人對啊。”
林遇之道:“公主可能對此不甚瞭解,牌前對子隻掛一半,另一半等人來對,已是約定俗成的雅事,隻要一百兩,並不算多。”
溫妤又問:“這對子很難嗎?”
林遇之轉了轉手中的茶杯:“難也不難。”
懂了,就是對他來說不難,對下麵那些人來說,難。
“絕!絕!”
“意境平仄皆有,對的好!對的實在是好!”
有書生不自覺地唸了出來:“青山原不老為雪白頭,綠水本無憂因風皺麵。”
“好一句,綠水本無憂因風皺麵!對的好!對的好!”
此時的掌櫃臉色已經有些不對勁了,他朝小二使了個眼色,小二馬上朝後堂跑去。
書生將筆輕輕擱下,微微一笑道:“獻醜了。”
掌櫃咳了一聲:“這對冇對上,你們說的都不算,得出對子的人說了纔算。”
話音剛落,小二領著一名富貴打扮的男人走上前來。
“聽說有人對上了小爺的對子?”
書生沉吟道:“正是在下。”
男人看了一眼紙上所寫,“綠水本無憂因風皺麵,也不怎麼樣啊,一個個的,我還以為多絕,不過如此。”
說著直接伸手將對子拿起,團成一團,往地上一丟,“小爺我不滿意你對的,您請吧。”
在場的書生皆是麵麵相覷,這是想賴賬啊。
有人打抱不平道:“既然掛了對子,這位公子又對上了,這一百兩自當雙手奉上,但現在這般作為,實在有損論文茶館的名聲。”
男人搖著扇子,哼聲道:“我出的對子,我不滿意,能奈我何?”
“而且穿著這麼窮酸,就是衝著這一百兩來的吧,功利心實在是重!來人來人,將這個對對子的人趕出去!以後不許他再進來!真是什麼人都能來對了,晦氣!”
話音剛落,他身後跟著的兩名仆役便直接上手抓住了那名書生,十分暴力地將人向外拖。
書生皺著眉掙了掙,卻像是牽扯到什麼一般,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原本白皙的麵頰也變得通紅。
“咳咳、無需勞動大駕,咳、在下自行出去。”
男人用扇子擋住鼻尖,嗤笑一聲:“原來是個病秧子,趕緊趕出去!”
“住手!”一道嬌喝從樓梯處傳來。
眾人的目光看過去,隻見一道清麗的身影拾階而下,頭上帶著帷帽看不清長相,但周身都縈繞著不可褻瀆的貴氣。
正是看不過眼的溫妤。
溫妤緩步走到那名書生麵前,透過帷帽的縫隙看他。
離得遠時隻覺得這書生氣質斐然,此時看清長相,精緻卻微微帶著病氣的麵容讓溫妤有些驚豔。
“你還好吧?”
兩名仆役懾於溫妤散發出的氣場,早已鬆開了對書生的鉗製。
書生微微欠身:“在下無事,多謝小姐出言相助。”
溫妤道:“你放心,這一百兩是你該得的,我替你拿回來。”
“好大的口氣!”男人扇子一合,拍於手掌,“敢問是哪家小姐?出現在這論文茶館,莫不是想上演一出《文廂記》?”
溫妤屹然不動,吐出一句:“我是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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