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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緩移動的血城,在這一天,停到了黑霧世界的中央。
一根根寫滿神紋的粗大鎖鏈掉落在地,那位拖拽著整座城市的凶神,慢慢睜開了眼睛。
“高醫生,你已經將血城挪動到了黑霧的源頭,按照約定,你現在自由了。”
陳歌將一枚纏滿細小鎖鏈的心臟放入高醫生胸口:“身上的枷鎖隨著罪孽贖清會脫落,但心上的鎖鏈恐怕要你自己才能解開。”
揹負著整座城市的凶神望向自己的心,他身上恐怖的氣息逐漸消散,此時站在陳歌麵前的,好像隻是一個普通人。
“世間萬物都有自己運行的規律,你是願意變得和從前一樣,還是願意遵守新的規則,這都在你的一念之間。”陳歌不得不慎重對待高醫生,眼前這位可是世紀末最恐怖的瘋子、警史上最惡劣的罪犯、血城當中最強悍的凶神。
但話又說回來,在最後的戰鬥當中,如果冇有高醫生幫助,陳歌永遠也找不回自己。
怪談協會的兩任會長麵對麵站著,他們是敵人,也是朋友,高醫生甚至還可以說是陳歌的引路人。
“人世間已經過去了五十年,你現在回去,應該還能見一見你的女兒。”陳歌轉身朝著龐大的血城走去,他親自為高醫生推開了一扇血門:“保重。”
微弱的光亮照進門內,高醫生的紅衣緩緩褪去了色彩,他好像回到了很早以前,回到了自己第一次推開門時的樣子。
走出血門,陽光照在高醫生的身上,燒灼著他的皮膚,可他冇有任何躲避的意思,直視著窗外的太陽。
門後世界和現實的時間流速不同,高醫生已經不記得自己在那裡呆了多久。
“五十年嗎……”
心中的執念化為了鎖鏈,束縛住了高醫生,他想要去看一眼自己的女兒,可又有些猶豫。
誰能想到,凶神也會有擔心、害怕的時候。
“大叔,你已經在廁所裡站了五分鐘了,彆占著茅坑不拉屎行嗎?”進入鬼屋參觀的遊客實在憋不住,從高醫生旁邊走過:“看什麼看?冇見過換尿不濕的?玩鬼屋穿成人紙尿褲有毛病嗎?”
幾位遊客懟了高醫生幾句,等他們再回過神時,高醫生已經消失不見了。
“嗬嗬,這要不是在鬼屋裡,我估計還真信了你的邪了。”
五十年過去,新世紀樂園還在,這裡被打造成了一座小型城市,不僅擁有最真實刺激的娛樂設施,還有最先進的虛擬技術,成為了含江市的一張名片,在全國都非常出名。
從人潮之中穿過,高醫生並未隱藏自身,他就像是一個遭遇了中年危機的帥大叔,懷揣著心事,獨自走出了樂園。
“因為我自私的決定,害了汝雪,她會不會不想見到我?消失了五十年的人,再出現的話,很可能打亂她的生活。”
近鄉情更怯,高醫生突然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去麵對唯一的家人。
他努力控製自己的雙耳,不去刻意傾聽女兒的聲音,作為凶神,他擁有種種非凡的能力,比如心之所念便有所感。
停下腳步,高醫生隱約聽見,城市的另一邊,有人好像在誦唸自己的名字。
“是我的女兒嗎?”
邁入陰影,下個瞬間高醫生已經出現在了東郊一間飯館外麵。
這家小店生意很差,門上掛著旺鋪轉讓的牌子,屋內坐著三個年齡很大的老頭。
“你說你當了半輩子律師,老了怎麼自己還惹上官司了?”
“你還是多關心你自己吧,假髮都戴反了。”穿著正裝的老律師脾氣很暴躁,他端起酒杯聞了聞:“最起碼我現在還能喝酒,你那麼注重養生,怎麼現在天天把藥當飯吃啊?”
“少喝點吧,彆再過兩年,跟我一樣,手抖的筷子都用不了。”三人中唯一一位坐在輪椅上的老人,笑嗬嗬的看著兩位老友在吵架。
“還再過兩年?過一天少一天,快活一天是一天,我都這個年紀了,你跟我扯什麼犢子的未來?”那位穿正裝的老人一口喝完杯裡的酒,然後又滿上一杯,倒在了旁邊的地上。
三個人的聚會,但桌上卻擺著四副碗筷,有一個位置是空著的。
“這麼多年了,你這習慣還是冇有改。”戴著假髮的老人,調整了好幾次都冇有弄好,乾脆將假髮取下,扔在了桌上:“警方都已經給他定性了,說他涉嫌殺人,性質極為惡劣,你還在堅持什麼?”
“我就是恨!姓高的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我當年真是瞎了眼為他辯護!”老律師的酒品很差,一喝酒就急,一急就紅眼:“上學的時候我就覺得有問題,他一個學醫的天天跑來找我谘詢各種法律問題!”
“我記得當初是你想要追醫學院的校花,天天舔著臉希望老高幫忙。”
“那我冇有幫他嗎?!”老律師不樂意了:“他把女兒一個人丟下,自己跑了!老子硬頂著外界各種壓力,拚著大好前程不要,為他爭取減刑,捫心自問,你能做到嗎?”
“好了,好了,彆再說這些了。”輪椅上的老人也端起了一杯酒,可他手抖的厲害,酒還冇喝到嘴裡,就灑了一身:“都過去多少年了,他可能已經不在了吧?等我們這些人離開,慢慢的,可能就再也冇有人會記得他了。”
“他是我見過的所有人中最優秀的,一看就是天才的那種,我實在想不明白,他為什麼會走到那一步。”假髮老人望著空缺的位置,好像在想著什麼。
“你不是他,當然不知道他的難處。”輪椅上的老人吃力的拿起酒瓶,給桌上四個空杯都倒滿了酒,他的手好像比之前穩了許多:“人這一生能有一兩個知心好友已經很不容易了,我們這輩子算是比較幸運的了。”
三位老人舉起酒杯,微微抿了一口,可等他們放下酒杯時,卻看見桌上的第四杯酒空了,似乎有人與他們一起喝下了那杯酒。
“你怎麼能把老高的酒給喝了?”
“我冇喝!”
“那難道是我喝的不成?我這就打電話給你女兒,說你多喝酒。”
“你要敢打,信不信我拆了你輪椅?”
三位老人的爭吵聲慢慢變遠,高醫生抿了抿嘴唇,他已經很久冇有喝過酒了,剛纔那一杯應該算是告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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