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後,車軲轆聲異常清晰的在耳旁迴響。
回仲氏園的路上,華淺若有若無地逃避著仲溪午的目光,發現越是逃反而越心虛。
故而裝出一副淡然的口氣:“家主,怎麼不說話?”
仲溪午放在腿上的手微微縮了下,他好像隻敢在眾人麵前或是玩笑時袒露那孕育許久,纔開出的心花怒放。
看著平靜如空穀白雲的她,莫名多了疏離感,就算是已拉滿弦的弓,也不敢輕易射出。
“華淺,今日在華宅,我的言行舉止有些——。“仲溪午考究了許久要說出的詞,不能用逾矩,也不能說輕浮,他似是將腦中的詞都篩選了一遍,才繼續啟唇:“有些親昵,你莫在意。”
華淺一直在等他開口,全然冇意識到他剛纔一直在自省。
喜歡一個人,發乎於情、止乎於禮。
正是因為先動心,纔會這般小心翼翼的,生怕一句話、一個動作,讓他失去目前得到的一切。
甚至他都不敢相信,會有這樣的幸運突然降臨。
像是初到一個陌生地方,他人有什麼動作,他纔敢有同樣的動作。
他的眼神裡藏著深深的愧疚,憑他的地位,完全可以強取強要,但他不想用這些去違揹她的意願,就盼著她如願以償或等著她心甘情願。
華淺啊華淺,曾羨慕他人幸運,實則冇有人比她更幸運了。
這可是園子裡的那些姑娘費儘心思都得不到的,而她卻輕而易舉、平白無故就得到了。
華淺想到這,不自覺地湊近,剛剛好能覆住那隻能定乾坤、這會卻無處安放的手:“我們是夫妻,有時候親近一些,都是人之常情。”
仲溪午翻手牽著她,人生大多迷茫,他這一次找到了航向。
興許是他也感受到氣氛的低沉,聲音頓時開朗:“華淺,我可以抱你一下嗎?”
剛纔那般慷慨,這下怎麼拒絕?
華淺猶豫片刻,車突然停了,一時有了辦法:“家主,到仲氏園了,我先回停雲居。”
她提起裙襬就跑,仲溪午下車瞧著她那披帛都掉到地上滾了滾,千芷撿起後跟著她。
高內侍在他耳旁說了一句話,他如願的一笑,比天空掛著的圓月還要皎潔。
華淺回到停雲居,室內空空,忍不住大聲喚:“來人,發生什麼了。”
在廊下睡著的銀杏一時被震醒,慌慌張張跑到華淺麵前,聽她問:“這是怎麼回事?”
“今早大娘子出去之後,五娘子就打發人來搬家,說是長公主問過您的意見。”銀杏是剛調來院中服侍的女使,還未摸清主子脾性,自然不敢妄言。
她就是隨口應承,冇想到長公主當真了。
不對,仲溪午訊息那般靈通,怎會不知。
千芷重新將披帛搭在華淺的手肘處,安撫了一句:“大娘子,住的離家主近些也好。“
華淺擺了擺手:“你不懂。”
“我懂大娘子心意,住的遠,方便欲擒故縱。”千芷腦瓜子一轉:“可這住得近,也好近水樓台。”
華淺難以置信地看了看千芷,睨了她一眼:“往後少看那些話本子。”
“我的大娘子,你怎麼還在這裡待著,家主在木樨居等你許久了。”嬤嬤火急火燎地跑了進來,一陣氣喘籲籲。
亦安齋不是有偏殿居住,怎麼家主也被搬家了?
華淺的心裡平衡一些,可乍一想,又不該是這種心情。
接下來要跟家主朝夕相處,她不該緊張嘛,怎麼有點期待。
說話都顯得有些底氣不足:“他讓我白走了這麼遠路,等一下無礙的。”
嬤嬤就更恨鐵不成鋼了,把那些有危機感的事情都拋了出來:“你不著急,那孟姑娘都登堂入室給家主送夜宵了。”
越是這種時候越要冷靜,華淺一改剛纔的散漫,鄭重問:“家主收下了?”
“自然收下了,我打聽過,大娘子還未嫁進來時,這孟姑娘就常送。”
華淺不敢明麵上講,隻得心裡嘀咕。
常送就習以為常地接受,她這般勤快,難道要退而求其次,當家主的小妾。
腦海裡一幕幕冒出仲溪午在她的院落有滋有味吃彆的女人送的東西。
這還能忍?
忍不了!
華淺形色匆匆地趕到木樨居,卻跟她想得截然不同,突然駐足。
不得不說,這從暗處看明處,就像是兩方世界,異常清明。
他在明處匆忙地處理公務,她在暗處靜靜的看著他。
那一盒一盒的信,被攤開入目、修改再到蓋章,一步步井然有序,是他在為未來奮鬥的痕跡。
她早該想到的,偌大的香藥世家,每天要處理的事務定然是異常龐大的。
她平日看到的,是那個悠閒著喝茶的仲溪午,是那個會因為見她要特意換上她喜歡的衣服的仲溪午,是那個明明娶了她卻還心裡不踏實的仲溪午。
或許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仲溪午已經經曆了數個這般一模一樣的夜晚,桌畔的香徐徐而出,蠟燭悄悄燃儘,信盒慢慢裝滿,少年暗喜,明日又多了一些時間見心上人。
此刻的華淺,就像窗邊的星星一般,再也不想離開這片天空。
她抬到看見仲溪午的高度,隔空彎起手指點了一下他,似是碰到了一顆成熟的蒲公英,乍然飄滿她的世界,繼而生根發芽。
人生短暫,華淺不想等了,要進他的那方世界,讓彆人看看,他們也能般配地成畫。
她示意身後的人放輕腳步的退下,而後堅定地走向隻屬於她的軌跡。
每一步都走得很輕,偷偷頂替了高內侍的位置,幫忙分門彆類。
她以為仲溪午不會發現,實則隻要在視線範圍內,仲溪午總能感知。
他唇邊多的明媚,是最好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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