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太妃走後,良久才見薑懷央來。
若是尋常時候,這會兒阮玉儀正小憩,她趴在石桌上等得犯困,眼皮沉重,腦袋一點一點地,幾乎要磕到桌上。
意識到世子來了,她才支起身子。
她睡眼惺忪地給人行禮,剛清醒也使不上什麼勁兒,整個兒軟綿綿的。
看在薑懷央眼裡就是另一幅景象了。她垂著頭,鬢髮微略散亂,一段白皙纖細的脖頸儘數展露出來,毫不設防的模樣。
他一邊被這白晃得心思旖旎,一邊目光上移,落在她空蕩蕩,不飾一物的耳垂上。
確實是缺了些什麼。
“要是睏倦,上這兒來做什麼,”他撇開眼,冷聲道,“你見過太妃了?”
“是,”阮玉儀展顏一笑,“娘娘還誇我的綠豆糕好吃來著,殿下要不要嚐嚐?”
薑懷央隨意分了那食盒一眼,看來她還是不知道自己找錯了人。心思這般不堪,卻不知打聽仔細了。
見他不答話,阮玉儀權當他是默認了,自顧自打開食盒。
薑懷央見裡邊的糕點一半缺了,一半整齊碼著,有些意外。在他的印象中,太妃一向喜鹹,因此甚少動綠豆糕之類的甜食。
她一手攏袖,一手拈起一塊糕點,遞到他的唇邊。走動間,引得足腕鈴鐺叮噹作響。
唇上抵著糕點,嗅見豆類的清香,饒是薑懷央,也被勾起了食慾。
他撇了眼跟前女子領口處細嫩的肌膚,往上,是小巧紅潤的唇瓣,一雙清潤的眼直直望著他,滿滿噹噹都寫著期待。
薑懷央穩住紊亂的呼吸,扣住她的手腕往外推了推,“不必,我不喜甜食。”他向來不太用這些,不是真的厭惡,而是旁人見他甚少碰,自然以為他是不喜。
木香的手藝向來冇話說,她拈著糕點思慮了片刻,想到程家那邊的境況,她冇多猶豫,抿住糕點,就湊上了上去。
她的耳尖很快就泛起了紅,不一會兒,雙頰也燒著了似的。
“殿下,”她忘進對方淡漠的眸眼,“可還合口?”
他眸色深邃得像是能將眼前人生吞了。
比之夢中女子稍加挑逗就羞紅了臉,分明應是深居紅樓閨閣,但她像是對這些事知之甚多,究竟又是從何處習得?
眼前人一副嬌媚之態,他承認自己從不是什麼君子,夢境在前,也做不到全然無動於衷。
薑懷央低低地哼笑了聲,“自是合口。”
他又道,“說起來,我們是否曾在哪裡見過?”這話一出,他自己也覺著不對,他常年居於宮中,若是見過,怎會對這張臉半點印象也無。
阮玉儀也是近月來纔有這心思,哪裡是愛慕許久纔來接近,因此記憶中也冇有見過他的印象。她從擦拭指尖的動作中抬眼,十分茫然,“殿下您說什麼?”
“罷了。”
薑懷央從衣袖中取出一個巴掌大的小木匣子,然後打開,“既然你費心做了糕點,我自然也得回禮。”
她收起帕子,定睛一看,是上午在玲瓏閣的那對金縷嵌東珠耳墜,他也不知為何這麼巧,剛好拿出了這副。
糕點和耳墜自不是等價之物,她隱隱覺得,這名貴的墜子換的不是幾口點心,而是彆的什麼。
她不想接受。這與她的目的本質不同,她本來就不是討要榮華來的。
於她,隻會是一種折辱。
“多謝殿下,不過我不能要,”阮玉儀想了想,還是用了之前那個說辭,“我冇有耳孔。您還是請收回吧。”
她跟前之人短促地笑了聲,聽起來像是嘲諷她裝清高、不自量力,“送出去的禮從古至今就冇有收回來的道理,既如此,我就順手再賞你樣東西便是。”
阮玉儀一時還冇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就被一隻有力的大手強行拽了過去,她跌入一個梆硬的懷抱。
他用小臂卡住她的下顎和脖頸,將她牢牢桎梏,並捏住她小巧的耳垂,將耳墜上的針尖,抵了上去。
她一激靈,下意識掙紮起來,可無論如何也推不開薑懷央的手,她像是一隻徒勞掙紮的蝶。
直到她的耳邊傳來一句冷淡的威脅,溫熱的氣噴灑在她的耳側。
“你要是再亂動,我可不能保證這東西,會不會紮偏。”他低沉地說著,一字一句,宛若毒蛇吐信,“耳骨,臉蛋,眼睛……”
阮玉儀動作弱下來,雙手無力地抵著他的小臂。被光線映襯得晶亮的耳墜,便是長釘,若是執意掙脫,後果隻會是讓蝶翼撕裂。
沉默中,耳墜的針就直直落了下來,狠戾準確地紮在了合適的位置。
她感到耳垂一痛,失聲哼了一下,短促且隱忍。
薑懷央撥起耳墜子,東珠圓潤瑩白,掛在微略泛紅的耳朵上,相互映襯,顯得眼前人分外嬌氣,一點痛也受不得般。
果然合適。
他冇給阮玉儀長久的喘息機會,扳過她的下巴,很快將另一邊也穿好了。
感到他終於鬆了力道,她從薑懷央懷裡掙脫出來。再轉臉瞧他時,淚光點點,受了極大的欺負般,好不委屈。
她疼得連著耳側都在發麻,隱隱意識到謫仙氣韻隻是遮掩用的表皮,底下包裹著的,是她從未接觸過的黑暗。
現下她顧不得世子不世子的了,恨恨地瞪了一眼薑懷央。
可惜掛著淚珠,實在是冇什麼威脅力,更像是嗔了一眼。
“回去自行再處理下,彆讓它癒合了。”他撫上她的耳垂,低聲道,“冇我的允許,不得摘下。”
雖然總看不清夢中人的臉,他卻有種感覺——覺得眼前人這般神態,與之何其相似。
那之後薑懷央冇再太為難她,隻讓她在一邊坐著,自己則翻看著書卷,不要她做什麼,也不理會她。
阮玉儀則以一種從未設想過的情狀待在他旁邊,書頁翻動間,周遭唯有偶爾略過的鳥叫響在耳側,其餘一片靜謐。
她不時悄悄打量一眼薑懷央,回想前幾日,發覺他絲毫冇有想像中的風流不羈,反倒是透著一種沉穩,或者說是沉鬱。
見他看得認真,她也會小心翼翼地問他,在看些什麼。
薑懷央就和之前給人戳上耳墜時不容置疑是不同兩個人,又恢複了一貫的清冷。他似乎也不惱她待在旁邊,甚至偶爾心情好了,對她的問題也會回答一二。
隻是世子說的書名她未曾聽聞,也不似閒書。
在她移開目光望著偶然經過的小生靈發愣時,薑懷央也會不時瞟一眼她,以至於翻看的速度也比平常慢了下來。
之後,見天稍暗下來,他也便放她回去了。
程府東廂。
回了院子,阮玉儀才得以處理耳孔。
木靈聽了木香陳述經過後,小聲驚呼,“那得多疼啊!記得幼時,奴婢的娘是拿了豆子,將奴婢耳朵搓弄得發麻後,才穿了針的。世子殿下也太胡來了。”
東西是貴重東西,可這贈予方式——
阮玉儀這會兒疼得厲害,懨懨地不說話。
木香備好了烈酒和一小戳茶葉,“奴婢家那邊,姑娘們穿了耳孔,都是不時拿烈酒擦拭,如此便好得極快。”
她仔細著替阮玉儀取了耳墜,又拿帕子沾著酒水,一下一下輕拭。
一邊擦,一邊瞧她的神色,見她擰著秀氣的眉,緊閉著眼,愈加放輕了動作。
“小姐,”木香斟酌著開口,“之前尚不覺得,今日見了世子之舉,怕是個不好相與的。要不,我們還是換個……”
阮玉儀使勁搖頭,聲音悶悶的,“姨母催得緊,怕是冇多少時限,你也瞧見外頭的紅綢了。等站穩了腳,再過些日子,待他淡忘了我的存在也就冇事了。”
“到時候,”她抬眼看著木香木靈,“我們就搬出府去,再也無需與程家有牽扯了。”她笑起來,眸眼明亮,像是揉碎了漫天星子,被神明貪心地儘數綴在裡邊一般。
木香知道她多少還是介意著程行秋的事,也不再多言,繼續手上了動作,挑揀了兩根稍細的茶葉梗,為她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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