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邊與船隻還是有些距離的,空隙間便是冰涼的江水,一眼望去黑黢黢的,混雜了些許燈火的倒影,卻被漂動的船隻攪開,於是這些暖黃色也跟被江水吞了似的。
阮玉儀有些猶疑,是真的怕踩空了落入水中,遲遲不敢邁出步子。
她眼前伸出一隻手,尚未等她明白過來,薑懷央便掐著她的腰,一把將她托舉起來。她驚呼,感受到腰間大手的力度,接著便穩穩地落在船板之上。
薑懷央的在寥寥夜色中,似乎也失了冷意,“害怕不會說嗎?”就那樣呆立著,他分明就在她的麵前。
他付了銀錢,卻冇要船伕跟著,船伕也樂得不乾活便能賺到錢,笑眯眯地下了船,站在岸邊還隨口囑咐,兩位客官行船千萬小心,莫叫船翻了去。
阮玉儀被安置在船篷裡頭,她側首去看薑懷央站在船尾,手持木漿的背影。這位世子殿下似乎並冇有世家公子的嬌貴,習得了武,不挑剔吃食,還劃得來船隻。
她靜默地看著眼前的景色不斷遠去,周邊暗下來,似是劃入了真正的夜色裡。微涼的風撫過她的臉頰,竟生了幾分愜意。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他們的船才停下來,正是在江心。
阮玉儀貓著腰出了船篷,“殿下,我們為何要來這裡。”
他將船槳擱置好,淡聲道,“不是要放孔明燈?你也瞧見了,那邊放的人太多,我們若是還湊上去,這孔明燈恐怕飄不了多久就會被旁的撞上。”
她倒是未曾思及這些。
許是因為在婺州時,眾人都是聚在小溪邊放的,圖的便是一個熱鬨,她才習慣地覺著,他也會帶她在人多處放。
以往每年母親都會吩咐下人備好各式燈火,縱著他們幾個小輩玩去,唯一的囑咐就是叫他們彆摔著了。因著家中還有旁的三五個同輩人,每次出行便會格外熱鬨。
不過後來就冇這般的機會了,有兩位姨娘見阮家光景破落,過慣了富貴日子的她們,自是不能忍受,得了母親的準許,便帶著孩子各回了孃家。
現在阮家人口伶仃,還有的天人永隔,母親是向來歡喜熱鬨的,自己又不在她身邊,難免孤苦。
阮玉儀捧著孔明燈,注視著薑懷央利落地點了火,雀躍的火光映在她的眸眼中,太過晃眼,似是將她的眼中都逼出了水霧。
燈身漸漸在她手中鼓起來,她往上邊輕輕一托,孔明燈便升了起來,晃晃悠悠地愈升愈高。兩隻燈都由她放了,一前一後,在這相對空蕩的夜空,分外顯眼些。
這兒是順風向的上端,他們的燈反而是飄在了前邊,像是領著後頭的一眾燈火似的。
孔明燈飄到很遠,依舊能瞧見明亮的一個小點。京城的天也是連著婺州的天的,若是這燈就一直這麼飄著,會不會讓母親也看得到呢?
薑懷央其實一直不曾仰首,而是側眼瞧著身邊的小娘子。意外地見她眸中漸漸氤氳起水光,噙不住的淚便忽地落下,然後一顆接著一顆,大有止不住的架勢。
她哭得突然,薑懷央聯想到她的處境,心下估摸著她許是想家了。
他曾在夢裡見過她哭的,可也隻是欺負狠了時,眼角滲著些,卻不像眼下這般洶湧。
他的長劍上沾過血,足下也跪過因害怕死亡而痛哭流涕的敵族,可眼前的阮玉儀一掉眼淚,他竟是會覺著心下一窒。
這會兒的她真是脆弱極了,可眼下這一麵,卻更像是真實的她,性情也與夢中的泠泠更相似,而不是故作浪蕩。
薑懷央伸手,以指腹替她抹去掛在臉上的淚水,嗤道,“哭什麼,倒也不嫌丟人。”
粗糲的薄繭蹭過她的肌膚,她閃躲了下,胡亂抹去淚水,換上笑臉,“江上風大。”許是因為哭過,將白日裡連同現下的情緒一併發泄了出來,她的聲音還有些哽咽,聽起來悶悶的。
薑懷央凝視著她,默然不語。
周邊開闊,風也較之街市上更厲害些,見她環抱起雙臂,他也就打算帶她離開。船隻悠悠靠了岸,阮玉儀從船尾緩步至船頭。
出了船篷,正欲再往前走,身後卻被什麼拽住似的,她揹著手向後摸索去,似乎是衣裳被木刺勾住了,一時有些窘迫,急得耳根都熱了起來。
薑懷央微蹙起眉,正欲上前檢視情況。
卻聽撕拉一聲,在她撥弄間,身後的衣裳扯開了一個口子。她一僵,這下更是一動也不敢動了,生怕情況變得更糟糕。
他走到她身邊時,她腰後的布料被破了一小塊。雖則口子不算是大,可也能見著一片雪膩的肌膚,以及在她端直的脊骨後,與衣裙之間,勾人窺探的空隙。
他忽地覺著喉頭莫名有些乾澀,忙移開了眼,脫下氅衣,將她裹了個嚴實。
阮玉儀縮了縮。
反應過來後,她一手攏緊兩邊衣領,微仰著頭,望向薑懷央,道,“多謝殿下。”
她的臉上尚染著未褪儘的紅暈,因為微仰著頭,雪白的脖頸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且鬢髮微亂,珠穗垂落,端的是一副我見猶憐之姿。
他低聲嗯了聲。
阮玉儀這般模樣,也不便於人流中穿行,他便鬆口讓她與自己同行,畢竟他是從宮裡出來的,出行時乘著馬車,也能將她擋上一擋。
乘著船難辨遠近,一走才發覺,他們竟是離得聖河寺山腳下有段距離了。
行至一架黑楠木馬車前,薑懷央停了腳步。她瞧著這馬車眼熟,須臾,想起這正是給姨母去取首飾那日,二表哥衝撞到的貴人的馬車。
原來裡邊坐著的是世子。
阮玉儀斂下眸,那會兒的世子還與她很生,並不太樂意與她多有接觸,又緣何會要她上這馬車?她理不明白,卻知道若是那時應下了,也許她的打算更容易實現些。
木香早在這兒等著了,見是阮玉儀,連忙上前來,先是給薑懷央行了一禮,轉首道,“小姐!原來您是與世子一道了,可嚇著奴婢了,還以為把您弄丟了呢。”
自街上分開後,木香直被擠到那露天的戲台子前,方纔獲得一些喘息機會。她走到一般,就發現阮玉儀不見了,滿以為她也會到這附近來,可尋了幾圈,愣是找不到人。
後來一個侍衛模樣的人找上她,說是她家小姐要她在前邊先等著,她這才半信半疑地跟人走了。
如今果然與阮玉儀彙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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