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河寺中,留與薑懷央的那方院子,門扉半掩。
阮玉儀提裙上前,侍衛見是她,雖仍是目視前方,恍若看不到她一般,腳下還是讓開一步。
可她並未立刻進去,而是在那半掩的門前住了腳步。在那三指寬的門隙見,隱隱能見著佛堂,裡邊黑黢黢的,因著被擋住了,也便看不到燭光與香火。
再多,也便更是見不著了。
許是眼前是空蕩蕩的景色,門隙間也不見人影,她驀地心下一空。
她疑心世子仍是不在,她害怕自己於他來說,隻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角色,而自己這幾日的作為也打來一場空。她怕自己再次被孤身留下。
所以並不敢進去。
那侍衛是今日剛輪值的,於是心下奇怪,陛下分明交代過,允許這位姑娘自正門進,她怎的不直接進去?
侍衛瞥了她一眼,見她微傾著身子,青絲雪膚,小心往裡瞧的模樣,分明冇做什麼,也是叫人新生憐惜。他看不過眼,於是開口道,“姑娘你進去就是,溫大人在裡邊候了您小半個時辰了。”
阮玉儀冇想到他會與自己說話,拘束地一笑,微微頷首,推開了門。
除去佛堂,裡邊的所有景象也一併向她展現,掩著門的廂房,垂落著萬千紅絲的榕樹,光潔的石桌石椅,她這才覺得雙腳落在了真切處。
溫雉見是她,迎了上來,微微一禮,“阮姑娘。主子前些日子繁忙,得不了空,還請您擔待。往後幾日小的還是會陪主子過來的。”
希望這位姑娘不要介意,還是照常過來,多於主子相處纔是。畢竟自她出現之後,主子多夢的症狀確是減輕了不少。
見主子身子好起來,性情似乎都有所溫和,他們這些做下人的,自是免去了每日心驚膽戰的。
“溫公子哪裡的話。”她道。
他悄悄瞧了她一眼,意料之中地,不見她有慍色,反是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心下一鬆。
於是接著道,“主子近日一直忙於那名刺客的事,今兒小的過來,也是主子的吩咐。
“說來慚愧,之前押送刺客的時候,叫他跑了,雖見過那刺客的人不少,對方卻是蒙著麵的,還得麻煩您也去指認一二,看還是否對他的身形有些印象。”
聞言,阮玉儀當即回想了下,當時那個情況,她被嚇得不輕,委實是冇甚印象了。可既然是世子要求,她還是應了下來。
於是幾人一道去了京兆府。
阮玉儀提裙,搭了點木香的手,下了馬車,眼前的便是京兆府了。紅牆黛瓦,匾題金字,共有兩層之高,竟比一邊的樹木還多上一截,端的是一派威嚴。
溫雉碎步走在她側前方的位置,領著她叩開了大門,一邊守門的小吏見了來人,微微垂首以示敬意。
一路過了迴廊,拐進一道石築窄門,僅容一人通行。
探頭一眼,裡邊委實是昏暗得很,牆角下爬著不少濕潤的青苔,牆麵上釘著及粗的鐵鏈充作扶手。
此處是暫關死刑犯的地牢,京兆府因著下轄都城,有其特殊性,可免去三司會審,當堂判決死刑。可阮玉儀一個閨閣女子,哪裡進過這樣的地方,哪怕隻是被請來指認的。
她猶疑在最外的一階台階上。
溫雉意識到她冇跟上來,於是回頭道,“阮姑娘,主子正在裡邊等著了。另外,裡頭地麵汙穢,鮮少清理,還望您小心著些。”
她望了腳下的台階一眼,微微頷首,而後提裙進去,木香則跟在她後邊。
不知拐了幾折,台階才終於見底。眼前,是一方四鋪席大的空地,隻放了一張方桌,四隻長凳。三麵便是連著數間牢房。
不遠處,一身長玉立的玄衣公子負手而立,墨發如瀑,氣韻凜然。
她隨溫雉上前去,盈盈一禮,張口聲音柔軟,“殿下。”
卻見薑懷央回過身來,低低嗯了聲。
他凝眸打量著她,壁上的燭火隻幾盞,卻將她發上的銀蝶映出水波般粼粼的光來,她這一聲殿下似化作一顆玉珠,他能感受到,自己心裡被攪開了圈圈漣漪。
他撇開目光,“你與那刺客也曾近距離接觸過,可還記得他有何特征?”
“殿下可否讓我瞧上一瞧?”她試探著問道。
一邊的京兆尹注意到這容色出眾的小娘子,也是心下驚異。雖有些奇怪她對新帝的稱呼,還是主動道,“姑娘,人在這邊。”
見了新帝的神色,他心裡其實也隱隱明白,為什麼陛下這次親自抓著本案了。因此,這會兒他簡直是將阮玉儀當做解救他的人了,自是也殷勤了些。
阮玉儀下意識看了薑懷央一眼,有些詢問他的意思在裡邊。
他被瞧得心頭驀地一軟,腦中浮現出一個古怪的念頭——她在依賴著他。待他微微頷首後,她才由京兆尹領著去了。
也不知是為了省下些蠟燭還是怎的,牢房邊隻有寥寥幾盞燭燈,比之外邊更是昏暗。兩邊則皆是鐵欄,黑黢黢的,隻隱約辨得清裡邊是否住著人。
忽地,阮玉儀覺著腳下閃過一個小影子,她倒吸一口涼氣,往側邊躲了躲,剛好撞進一個梆硬的胸膛。
她下意識輕聲道歉,卻聽頭頂傳來薑懷央的聲音,“害怕?”他似乎嗤笑了聲。
她臉上一紅,也覺得自己大驚小怪了些。這裡是牢獄,又是建在地底下,畢竟潮濕,多些鼠蟻再是正常不過的。
她不作聲,離了遠些,才繼續往前行走。行至最裡邊的那間,京兆尹方纔停了下來。一邊的小吏緊著點起壁上的燈。
這下視物纔算清晰起來。
牢房裡邊僅僅鋪著些稻草,再無他物,地上看起來有些濕潤,將地麵都浸成了深色。雖是剛抓到半日,裡邊倚牆而坐的人已是一襲囚衣,也冇再蒙著麵。
他寬臉挺鼻,抬著一雙鷹隼似的眼眸,死死瞪著幾人,滿眼儘是不甘。
“就是他了。此事事關重大,姑娘,你好生回憶回憶。”京兆尹語帶引導的意味。
若是能從此人身上著手,順利的話,許是能找出背後操縱的那雙手,將整條勢力連根拔了也說不定。這可是大功一件。
阮玉儀心知此事要緊,可被那雙眸子盯著,隻覺得有些發怵,腦中不斷閃回那抹寒光,甚至本就被好全的胳臂也似在隱隱作痛。
可偏生旁人越表現出她的指認之重,她越是思緒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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