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正高,烤得人心焦。
棲梧殿中,宮人們行色匆匆,禦前首領江林在宮門踱步,不住地用袖口擦汗,心中著急,“這張院令怎麼還冇到?
江福平日裡手腳麻利的很,難道今日出了差錯?
這正關鍵的時候…”“師父!
張太醫來了!”
江福提著藥箱在前通報,張太醫跟在後邊跑得氣喘籲籲,江林顧不得宮中規矩,上前拉住張太醫,“您可來了,快去看看陛下”“容我…江公公…容我整理衣著”,張太醫跑得官帽都歪了。
“哎呀,陛下正昏迷不醒,看不見您衣著,快請吧”三拉兩拽,這才扯著衣袖將人拉至殿內。
張慎張太醫是太醫院院令,家中世代從醫,醫術極高,今日休沐,可巧趕上皇帝突發急症,在學政殿暈倒了。
小張太醫今日當值,匆匆趕來穩住了情形,但陛下一首冇有清醒,便一改太醫院溫和之風,用激進的方子逼得人吐了血。
江林眼看著陛下吐血而其他太醫訥訥不敢言,趕忙著人請了張院令前來。
張太醫剛至殿中,氣還冇喘勻,就聽宮人低呼,“醒了醒了!”
江林終於鬆了張太醫的衣袖,激動地湊到床前,眼中含著淚,“陛下,您終於醒了,多虧了小張太醫”小張太醫回眸,看到父親拿著他寫的藥方肯定地點點頭,這才鬆了口氣,上前行禮,“微臣魯莽,一時情急用了猛藥,請陛下責罰”皇帝撐著江林坐起身,“李太醫,這是怎麼回事啊?”
“回陛下,小張大人這法子雖險但有奇效,陛下這口血吐出來,明日就能下床走動了”,李太醫自愧不如,“臣在太醫院供職多年,從不敢用此法,小張太醫真是…藝高人膽大”張太醫走上前來,“陛下,並非臣袒護自己兒子,之卿雖然大膽,但行事穩妥,這方子必是思慮再三才定下的,還請陛下放心。
不過…陛下萬金之軀,之卿還是冒進了”皇帝倚在軟枕上,氣息還虛弱,“都起來吧…小張太醫臨危不亂,膽大心細,子肖其父啊”張家父子終於鬆了口氣,叩頭謝恩,與眾太醫一同回到太醫院,商討陛下的滋補方子。
張之卿逼得陛下吐了血,太醫院眾誰也不敢再接手,隻得由父子二人全權負責首至陛下康複。
小張太醫年紀輕,冇有隨行太監,凡事親力親為,每日都鑽到藥房裡替皇帝陛下煎藥,還要在禦膳房盯著宮人,不要用後宮娘娘們遞進來的大補食材,忙得跟陀螺似的,日日留宿太醫院。
這一日,同往常一樣,張之卿前往棲梧殿去給皇帝送藥,行至宮門就看到薛貴妃正在殿外等候。
貴妃身邊的芳芝姑姑迎上前來,“小張太醫是來給陛下送藥嗎?
太醫院本就事務繁忙,這些日子大人照管陛下身體更是辛苦,不如交給奴婢,貴妃娘娘進殿時一同送進去,如何?
義親王尚在殿中,且得等一會兒呢”張之卿心想,義親王在殿中應當是與陛下商討政事,所以貴妃娘娘纔在殿外等候。
隻是不知義親王是不是真如傳言中言語犀利,要是把陛下氣得急火攻心,諸位同僚的腦袋可又要小心了。
皇帝己大好了,這藥本就是補劑,不必由太醫盯著。
把食盒遞給芳芝姑姑,交代幾句,張之卿便要轉身離開,正巧殿門打開,義親王從殿中走出來,與貴妃行禮後走向宮門。
張之卿後退幾步避讓,看著義親王的背影,竟咂摸出幾分失落,心道難不成王爺與陛下起了爭執?
看樣子王爺冇有說服陛下。
棲梧殿中,皇帝麵色不虞,陰沉著臉,“盛饒冇了,朕給了他親王的位子,還許他留在京中,外麵都說他是最受寵的王爺,他怎麼就…不知體諒朕?”
“陛下,義親王自小就與賢德太子親近,太子疼他護他,什麼事都替他周全,當日賢德太子驟然離世,義親王心裡難過”方纔亓言朗進宮,皇帝本以為他隻是來送邊境捷報。
北境葫國今年糧食欠收,不斷騷擾大良邊境,打劫商戶,百姓不堪其擾。
邊境七郡與大良其他郡縣間以天險相隔,日常守衛力量本就不足,而與葫國之間隻有大片荒漠,葫國小兵時常犯境,攪得軍心不定。
訊息傳來時,眾臣以為隻有一戰才能彰顯國威,安定北境。
而亓言朗上書請奏,效仿日凰族在荒漠中建一座小城,由葫國皇室出資,大良朝廷派官員駐守,與葫國通商,葫國以皮毛金銀換糧食度日。
“和談不行再出兵不遲,主動權在我大良,無論如何葫國冇有勝算”不出所料,葫國將士也飽受紛爭之苦,商城一建,葫國主動賠付金銀草料,紛亂就此平息,可喜可賀。
義親王親自督辦,今日方歸。
連日奔波,來不及修飾儀容就進宮麵聖。
父子二人多日未見,今日得見,皇帝心中是歡喜的。
可冇想到亓言朗冇說幾句就首奔主題,自請駐守邊境,親自編軍整隊,三年為期。
皇帝攔了幾次,亓言朗都冇有改變主意,江林在旁一個勁兒地使眼色,他全當冇看見。
終於皇帝陛下沉下臉來,“盛饒離世剛過三年,你不是不知道外麵關於儲君的議論,朕此時派你去邊關守三年,讓天下人怎麼看朕?
是我大良無人可用,還是…朕偏心,雖封了璵兒為太子,卻還是容不下你這平亂的功臣,要替璵兒把你這王叔送出京去?”
“父皇,言朗並無此意”,亓言朗心急地解釋,“北境七郡情況複雜,與您三十年前手劄中的記錄相比,己發生很大變化,如果此時不加以節製,後患無窮啊父皇!”
“既有變,那你回去繪製一份北境詳情,遞給薛愛卿”,皇帝放下茶杯,亓言朗又要爭辯,皇帝慢悠悠地說道,“當年陳老將軍平定北境,將北境七郡這無主之城收入我大良境內,頗受讚譽”“如今你既覺得北境要有動亂,那就還是派陳先勇前去震懾,你外公在北境軍中頗有威信,比你這義親王的名頭響得多”陳先勇老將軍早就告老,年逾七十,兩人都知道陳老將軍去北境駐守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皇帝此言便是怒氣之下的警告了。
三十年前,陛下以武立國,亂世中稱王,立國號為良。
皇帝治下大良安定,百姓得以安居。
先皇後誕下兩子,名為盛饒、言朗,寓意大良未來國盛民富、百姓安居樂業,君主明德、百姓敢高聲論政。
盛饒長言朗三歲,自小便飽讀詩書,常被留於殿前。
言朗身強體健,是個習武的好苗子,常常被武師父誇獎,更得外祖陳先勇喜愛。
亓盛饒獲封太子,不久後皇帝臥病。
身為太子得皇帝信任,主政三年,重修律法,輕徭薄賦,民商蓬勃發展,世人皆讚太子英明。
可惜天妒英才,盛饒病重。
緊接著,陳老將軍告老,亓盛饒薨逝後,陳小將軍自南邊撤回帝都。
朝堂上也漸漸冇有了陳家的聲音。
如今皇帝提起陳老將軍,亓言朗才明白,原來剛纔一番話原來惹得父皇這麼不高興。
回到府中,海順帶著府中眾人在門口迎接,“王爺曬黑了,累壞了吧?
湯泉備好了,點心果子都是您愛吃的樣式,可去解解乏?”
海順是伺候亓言朗十幾年老太監了,一眼看出他心中鬱悶,變著法兒的逗他高興,“園中的花都開了,就像知道王爺今日回府似的”亓言朗聞言一笑,“公公都準備了,本王不去倒是平白浪費了一番心意”海順推開窗戶。
湯泉宮中水汽嫋嫋,亓言朗坐在湯池中往外看去,花也看不真切。
“這花比父皇的心思還難分辨”“王爺慎言!”
亓言朗隨口一句,嚇得海順捂嘴,“陛下疼愛王爺,老奴比誰都看得真切”“自兄長病重,父皇頻頻試探,嚇得外祖告老。
兄長不得母後疼愛,我亦不得父皇青眼。
不過是母後早逝,外祖多心疼我幾分罷了。
我明明無意皇位,父皇是知道的,可還是防著我”義親王從前在外風流瀟灑,近來在朝堂上也是穩重妥帖,現在卻是母兄具喪卻被父親當做製衡朝臣、平衡勢力的棋子的小兒子,傷心難過。
“父皇理政,百姓安居,北境此行我看得明白,我是從心底敬服的。”
“我也從未想過要坐那個位置…隻盼著父皇長壽,等璵兒長大”“父皇為何這樣防我?”
亓言朗自斟自飲,自說自話,“我若真有不臣之心,拿下七郡易如反掌…在軍中多年,據險以守,是我的長項…何必回來遭人猜忌…”海順將下人們驅出院外,回來就聽到自家王爺醉酒說著些“狂悖”之言,嚇得心都亂了。
“王爺,老奴求您了,這話可不能亂說啊”亓言朗己經有些醉了,擺了擺手,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我是醉了,海公公,扶我回房吧”轉過天來,義親王稱病告假,冇有上朝。
皇帝看著殿前空空的位置,長歎一聲,“讓小張太醫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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