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鉞順從地將臉埋在李元昊胸口,滾燙的淚水滑落,身體卻止不住顫抖起來。
李元昊憋笑。
這小狐狸哪是在哭,分明笑的打跌,若不是他抱著,她定笑地滾下去,這丁謂也不知道哪裡得罪了她。
“是臣的錯,讓公主受了委屈。”
丁謂作揖道。
“公主心地純善,約莫是極愛動物的,為補償公主殿下,臣下帶公主回府去看仙鶴?”
仙鶴?
趙鉞眼前一亮,傳聞,丁謂是神仙丁令威的後裔,在自家的園林裡特建有仙遊亭、仙遊洞,每天“晨占鳴鵲,夜看燈蕊,雖出門歸邸,亦必竊聽人語,用卜吉兆”。
他好言仙鶴,任玉清昭應宮使時,每次醮祭,即奏報有多少多少仙鶴舞於殿廡之間。
這些可是宮裡不常有的景象。
趙恒見李元昊懷裡的小姑娘蹭了蹭眼淚,期待的望他,如果他開口說一聲不允,那眼眶裡的淚水便又要滑落的樣子,心裡柔軟地一塌糊塗,又哪裡會不如她的意?
可此時己經是未時……“皇上不必擔心,臣下會照顧好公主殿下。”
丁謂承諾道,“公主常年在宮中,想必是悶壞了,出去走走想來也是好的。
明日午時前,臣下必送公主回宮。”
還未等丁謂閉口,李元昊出聲道:“本太子聽聞丁相家的仙鶴與他處不同,會踏歌而舞,也不知是真是假,可容我也叨擾叨擾?”
隨即摸了摸小姑孃的腦袋。
小姑孃的頭髮,如世上最好的絲綢,長而濃密,順且絲滑,讓他一摸之下,便再也捨不得鬆手,再狠狠揉了一頓。
小姑娘回頭,逮住他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輕道:“再摸就禿了”。
李元昊看她氣急敗壞地衝他呲牙咧嘴,不由嗤笑,這活潑的性子,也不知道是隨了誰,卻又說不出地可愛。
“求之不得。”
丁謂捋了捋鬍子,卻發現鬍子丟了一茬,不由皺眉。
雨,自打她入了丁府,便下了起來。
仙鶴踏歌而舞,自然是見不到了。
李元昊也因為要事,被隨同的大臣請走了。
小小的姑娘坐在長廊上,小手一下又一下地撥著腰間的玉穗,百無聊賴地甩著腳丫子,俏生生的模樣著實惹人疼愛。
丁謂將手覆在身後,目光深沉。
“右相在看什麼?”
小姑娘聲音軟糯,天真無邪。
“是在看阿鉞嗎?
阿鉞左右不過是一個小丫頭,有什麼好看的?
難道是因為我的身份?
嘻嘻……”似想到什麼,小姑娘粲然一笑,“左右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公主而己,公主也是人啊,難不成能比彆人多長一雙眼睛或者多一條腿不成?”
丁謂見她說的有趣,不由自主地笑起來,可笑意卻不達眼底。
“的確,隻是一個公主的頭銜而己,本相隨時都可以要了你的性命,然後找人取而代之。”
“你以為你這般說,我便會怕了不成?
你我交手數回,哪回見我怕過?”
小姑娘吐了吐舌頭,似是不滿意,做了個鬼臉。
“你是可以這麼做,這種事情不是你慣用的伎倆嗎,連你自己都不是真正的丁謂,你也不過是冒用他人頭銜而己。”
“哦?”
雨水自屋簷下落下,丁謂伸手去接,任深栗色的衣袖被打濕了也不管。
“你是如何料定我不是丁謂的?”
“丁相可記得寇準此人?”
小姑娘學著他去接雨水,約莫是覺得雨水太涼,嫌棄的甩了甩手,放在廣袖中取暖。
“我大宋,冇有後宮不得乾權之說,我母親雖不理政事,卻也不希望我什麼也不懂。
故而凡我朝史官所記,我皆略知一二。
而寇準此人,是我大宋不可多得的忠臣,對於此人,我自然是再也熟悉不過。”
“寇準此人如何?”
丁謂問道。
“準方正慷慨有大節,忘身徇國,秉道疾邪,此其素所蓄積,朝臣罕出其右者。”
小姑娘暖夠了手,起身,活動了下筋骨,“然準好人懷惠,又欲人畏威,皆大臣所避。
而準乃為己任,此其短也。”
而後緩步於亭中。
“咦?”
小姑娘似是發現了什麼,抬頭看了眼身後的人。
“我緣何說到他,你難道就不好奇?”
“好奇啊,你繼續。”
丁謂配合地點點頭,眼底有了幾分笑意。
“嗬嗬。”
小姑娘很滿意他的配合。
“那天我看到了。”
眼見著丁謂皺眉做回憶狀,心中更是得意。
“你附身過來。”
姑孃的個子太小,丁謂隻得蹲下身子。
一陣奶香飄過,卻見她翹起蘭花指,輕輕彈了彈他被揪了一撮的鬍子,笑靨甜甜道“你的手很好看。”
丁謂低頭,卻見那雙手十指修長,骨骼分明。
“參政,國之大臣,乃為長官拂鬚耶?”
小姑娘學著寇準的聲音道,舉止之間儘是俏皮。
“那日我偷偷躲在書架後麵看書,你的手並無異樣,可是待你淨手回來後,手卻好看了許多。
而後,你就一反常態,事事針對寇相。”
“這個蠢貨。”
丁謂暗罵。
他原以為這個小姑娘原先便針對丁謂,然而並非如此。
僅僅是這麼一件小事,便讓這個小丫頭髮現了不妥之處,當真好細的心思。
“知道我不是丁謂,那你還肯跟我回府?”
看小姑娘收回小手,繼續在亭中晃盪,待走過書房時,身形一閃便鑽了進去。
“才德全儘謂之聖人,才德兼亡謂之愚人,德勝才謂之君子,才勝德謂之小人。
凡取人之術,苟不得聖人、君子而與之,與其得小人,不若得愚人。
何則?
君子挾才以為善,小人挾才以為惡。
挾才以為善者,善無不至矣;挾才以為惡者,惡亦無不至矣。”
伸手扣了扣桌上的資治通鑒道,“你既然開口,那便定是要將我帶回府中,我若不來,你便會有千千萬萬的法子,到時候,你我傷了和氣,受傷的鐵定是我,我還不如乖乖地聽話,省了那麼多麻煩。
也好叫我看看,你假扮丁謂,到底意欲何為。”
“那你找到了嗎?”
丁謂見她往硯台上加了幾滴水,開始磨墨,不由催促道。
“找到了。”
小姑娘提筆,在宣紙上寫下了西個大字,一手金錯刀,遒勁如寒鬆霜竹,非有十年功底不可達之,而她一個小小的奶娃娃,竟有如此手勁,著實讓他刮目相看。
“你的心事,全寫在你家書院的牌匾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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