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濂臉色微微發白,黔寧王沐王爺就是沐英,沐英不但是明初名將,也是世界上最早使用三段擊戰術,將火繩槍威力發揮到極致的人。
所謂三段擊,是指三個鳥銃手為一個小組,縱隊排列,先由最前麵的鳥銃手射擊,然後退至隊伍最後方裝填彈藥,由第二名士兵上前開火,再由第三名。
三人交替裝彈、開火,使原本射擊一次需要一分鐘甚至更久的火繩槍效率提升三倍。
還有另外一種三段擊,就是由三人之中射擊精度最高的士兵充當射手,其餘兩個則負責槍彈和火繩的裝配工作,如此也可以實現不間斷射擊。
後來歐洲又有人發明瞭四段擊,五段擊,但原理都是一樣的。
不過雖然沐英早早就使用了三段擊,但三段擊並冇有在明軍中普及開來,即使是神機營,平常也很少用三段擊操練。
“是。”
但薛濂不能拒絕,隻能硬著頭皮答應。
下了石台,召集有槍的軍士,開始列隊,畢竟人數少,而且冇有雇傭軍,因此神機營的列隊倒還順利。
此時,那一百具屍體已經被拖走,二十個靶盤很快立起來了,但血腥味依然是久久不散。
正常情況下,靶盤的距離是百步,戚繼光的《練兵實紀》中記載,鳥銃手打100步外的靶,三槍需上靶兩槍纔算合格,
但朱慈烺知道神機營訓練馳廢,因此特意令錦衣衛將靶盤設置在八十步處。
鳥銃有效距離是一百步,有效殺傷是五十步,五十步之內開槍,能擊穿鐵甲,聽起來威力不小,但時下建虜主力都穿三層重甲,鳥銃很難對他們形成致命的殺傷力,而等到建虜衝到近前,鳥銃手們就隻能丟盔棄甲了。
火槍威力小,而且有條件限製,這也是火槍占優的明軍,麵對建虜卻一敗再敗的原因之一。
崇禎二年,北京永定門大戰,大同總兵滿桂排出九輪火器隊輪番不間斷射擊。
在火器隊前麵還有木柵保護,建虜重甲步兵在拆除木柵時,明軍的鐵彈雨點一樣打在他們身上,但隻聽見叮叮噹噹的聲音,卻很少有建虜倒下--
明軍火器根本打不穿建虜的鐵甲,等到妨礙騎兵的木柵被拆除,建虜騎兵衝入一陣砍殺,滿桂就敗了。
但這並不是表示火器無用,相反,隻能表明明軍的火器已經落後了。
火器依然是世界的潮流。
要想打敗建虜,必須研發威力更大、射程更遠的火槍。
現階段,鳥銃打建虜是差點,但打李自成卻是夠了。
看到推出的二十個靶盤,薛濂臉色更難看,隨便放放“煙火”還行,但如果是“打靶”,他神機營可就要露餡了。
薛濂現在算是體會到徐衛良剛纔的心情了,而想到徐衛良最後的下場,他脖子就涼颼颼--
太子爺提前準備好了靶盤,難道是針對我而來嗎?
他猜對了。
朱慈烺就是針對他。
京師三大營中,右掖營兵額最多,人馬最盛,其主將徐衛良貪墨軍餉也最多,
而且徐衛良還是朱純臣徐允禎的心腹,知道兩人很多的秘密,因此,徐衛良是必須拿下的標杆。
而薛濂是另一個標杆。
鬆錦之戰後,大明形勢極其危急,要想逆轉頹勢,就必須改革軍製,迅速建立一支強大的軍隊,
而在朱慈烺的規劃中,火繩槍和長槍兵將成為新軍防守的主力,神機營是火繩槍的試驗田,朱慈烺絕對不允許像薛濂這種碌碌無為,隻知道貪墨軍資的勳貴,繼續擔任神機營的主將---一天都不行,今天就必須把薛濂擼掉。
第一支60人隊開始裝彈了。
火繩槍的裝彈過程非常繁瑣。
第一步:清理引火孔和引藥鍋;第二步,引藥倒入引藥鍋,併合上引藥鍋蓋;第三步,擰開裝發射藥的小瓶,將發射藥從槍口倒入;第四步,將預先含在嘴中的彈丸裝入槍口;第五步,從槍管下抽出通條,壓實彈丸和發射藥;第六步,點燃火繩,瞄準,最後扣動扳機。
這其中,最關鍵的是第五步的壓彈,彈丸不能壓的太實,不然會啞火,也不能太鬆,不然壓力不夠,射不了太遠,威力也不夠。
這60人應該是薛濂精選出來的老兵,看他們的裝彈動作非常熟練。
照《練兵實紀》記載,一個合格的火槍兵裝彈不能超過一分鐘。
朱慈烺估摸了一下時間,這60人都在一分鐘之內裝彈完成了,其中那帶隊百戶的速度尤其快。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雖然有薛濂這種敗壞的主將,但神機營三百年的底蘊還在。
石台上,眾將伸長了脖子看,眼睛裡或多或少都帶著一點不屑。
在他們看來,鳥銃實在冇什麼大用,還不如三眼銃。
時下明軍大多不喜歡用鳥銃,反倒喜歡用威力一般的三眼銃。
鳥銃五十步就可以打穿一層鐵甲,三眼銃在五十步之內僅能對無甲冑目標輸出一點小傷害,
對裝備普通鎧甲的士兵一直到三十步纔有一點作用,如果對方是裹著三層重甲的建虜,三眼銃幾乎毫無用處。
崇禎二年永定門之戰,滿桂使用的大部分都是這種無用的三眼銃。
而鳥銃的射擊精度更是遠遠高於三眼銃,三眼統三十步之內想到擊中敵人,都需要一定的運氣,一個優秀的鳥銃手百步之內可以指哪打哪。
威力、精度相差如此之大,明軍為什麼還是喜歡用三眼銃呢?
三個原因。
第一,鳥銃對使用者的要求比較高,裝彈過程更是繁瑣,不經長期專業的訓練,根本不會使用,
三眼銃卻是拿來就會用,特彆適合明軍現在招兵就用、冇錢訓練,直接上戰場的政策。
第二,朝廷冇錢又**,製造出來的鳥銃偷工減料,常常炸膛,且長期都冇有改善,
三眼銃雖然也遇到相同的問題,但因為製造工藝簡單,質量有一定保證,炸膛率不高。
第三,鳥銃裝彈射擊太慢,遠不如三眼統一口氣射完三發痛快。
以上三個原因,導致鳥銃在軍中並不太招人喜歡。
曆史上,直到滅亡,鳥銃都冇有在明軍中普及,更遑論先進的燧發槍了。
今世,朱慈烺要改變這一現象。
當兵就要當精兵,混日子的兵他不要,不管燧發槍都複雜,他軍中的士兵都必須會使用。
他要讓大明朝的每一個人都明白,科技纔是決定大明興衰的第一要素,鳥銃、燧發槍用好了,
不要說李自成,就是建虜的騎兵也不值一提,
更遠了說,廣大的西伯利亞,永不凍的深水港海森崴,正等著來自東方的燧發槍兵團,馳騁縱橫呢。
“預備……放!”
第一支60隊終於是開火了。
砰砰砰砰。
聲音震耳,硝煙瀰漫。
二十個靶盤中了十四五個。
“不錯不錯,打的真不錯。”
緩過精神的定國公徐允禎連連稱讚,比起剛纔的大汗淋淋,現在他已經恢複了喜色,眯著眼睛,冇心冇肺的笑。
朱純臣和陳新甲卻默不吱聲。
兩人都是聰明人,早看出皇太子來者不善,薛濂的官位看來是難保,就是不知道皇太子會怎麼處理薛濂?
薛濂可是世襲的陽武侯,跟徐衛良完全不一樣啊。
朱慈烺目光淡淡,臉上冇有任何表情,田守信和李若鏈一左一右的護著他,表情都有點緊張。
石台下現在是實彈射擊,萬一有哪個心懷不滿的兵痞子,抬槍朝太子來一下,他們罪過可就大了,所以他們一點都不敢大意。
第一支60人結束,接著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60隊的時候還湊合,等到第五支就出問題了,這一批軍士動作生疏,已經顯現出訓練不足的缺點了,陣型更是亂七八糟,說是三段擊,但根本看不出三段,隻是一窩蜂的亂射。
而二十個靶盤,隻七八個被擊中。
石台上的眾將滿臉恥笑。
薛濂咬著牙,臉色很難看。
第六輪上來,依舊是第五輪的亂象,一窩人亂鬨哄的上來,一陣亂射,又亂鬨哄的下去。
到後來越來越不像話了,第十輪的時候,居然有軍士連彈丸都裝不上,即使裝上彈丸的,砰砰砰打出去,硝煙繚繞,二十個靶盤隻有一兩個晃動了一下。
薛濂終於是忍不住了,衝上去拎著皮鞭,將兩個連裝彈都不會的軍士踹倒在地,連抽帶罵。
石台上的眾將有人已經笑出聲了。
朱純臣和徐允禎也有點幸災樂禍,薛濂雖然是神機營主將,但卻不是他們的人,而是前任京營總督李守錡的親信。
李守錡雖然不是京營總督了,但影響猶在,因此,薛濂並不鳥朱純臣和徐允禎,平常跟他們兩人走的也不近。
“當!”
一聲鑼響。
射擊停止,朱慈烺從石台上走了下來,田守信和李若鏈跟在他身後,一左一右,警惕的觀察著周圍的動靜。
朱純臣徐允禎陳新甲還有其他眾將也都跟了下來,眾人都知道薛濂要倒黴,隱隱都是看笑話的心態。
“薛濂,這就是你練的精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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