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麵若寒霜。
薛濂臉色陣青陣白:“殿下,我營中近日多有痢疾,軍士們力弱不能持……”
“你營中幾日一練?”朱慈烺打斷他的話。
“稟殿下,一日三練。”
“那一日打幾槍?”
“一槍。”薛濂咬牙回答。
真是死鴨子嘴硬,不到黃河心不死,都這樣了,居然還狡辯。
朱慈烺冷笑一聲,邁步走到神機營的方陣前,目光一掃,冷冷問:
“你們誰能告訴本宮,你們平常幾日一練,一次又打多少槍?”
軍士們不敢言,都低下頭。
他們不敢騙太子,但薛濂是他們的主將,是侯爺,他們也不敢忤逆,所以隻能默然。
“冇有人說話?難道我威震天下,當年曾隨著成祖文皇帝征戰漠北,掃平北元,無人能擋的神機營,
到了今日,竟然連一個敢說真話的人都冇有了嗎?”朱慈烺厲聲而叱。
神機營微微騷動,但還是冇有人敢說話。
薛濂額頭上的冷汗已經涔涔而下,他睜大了眼,死命的瞪著麾下的軍士,
意思是誰敢胡說八道,老子就要他的命!
朱慈烺等待著,他就不信,一個薛濂能把神機營的天都遮了。
“回稟殿下,”
終於,一個二十多歲的百戶猛地拱手,朗聲道:
“我營中一日一練,但隻練架勢,不練實彈,實彈十日才得打一次!”
“魏闖!你胡說什麼?”薛濂暴跳如雷。
“你閉嘴!”
朱慈烺真想一個嘴巴抽過去,但忍住了,隻冷冷嗬斥一聲。
李若鏈帶著兩個錦衣衛箭步上前,架住了薛濂,防止他狗急跳牆,
薛濂卻依然在吼:“魏闖,你敢誣陷本侯爺,就等著被斬頭吧!”
“我冇有誣陷!”叫魏闖的百戶已經是豁出去了,他昂著脖子說:
“我神機營自從薛侯爺成為指揮使後,就取消了晨練和晚練,隻保留了午練,
至於鳥銃,平常都是空槍空彈,大夥做做樣樣罷了,隻每月的月初月中和月底,纔有一次實彈射擊的機會,
至於佛郎機炮,一個月才能打上一次,臣魏闖說的都是實話,如有一句虛言,願接受殿下最嚴厲之懲罰!”
朱慈烺點點頭,對魏闖的表現很是滿意
這個魏闖,就是剛纔第一支六十人隊的長官,他手下的六十人,都是神經營的精銳,
靶盤命中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以上。
而且魏闖頗為剛直,敢說跟為,這樣的人纔是好兵,纔是朱慈烺需要的。
“你!”朱慈烺指指前排的一個旗總:“魏闖說的可是實話?”
那旗總雖然怕薛濂,但更怕朱慈烺,不說太子爺的身份,就是剛砍了一百顆人頭的霸氣,也足以讓他膽顫。
“稟殿下,是真的,我神機營一日一練,十日纔打一槍!”旗總不敢不說實話。
“你!”
朱慈烺又指一人。
有人開了頭,大家都不怕了,七嘴八舌的回答。
“是,就是一日一練。”
“有時候十天也打不上一槍呢。”
聽到這裡,眾將已經是心如明鏡
這個陽武侯肯定是將省下來的火藥都貪汙了,怪不得神機營如此廢物呢。
陳新甲卻開始頭疼,他知道,太子爺一會肯定會問他薛濂的處置辦法。
薛濂已是大汗淋淋,但卻依然嘴硬:“殿下,你不要聽他們的,他們都是賊兵,誣陷臣呢。”
不過聲音卻已經虛弱無比,他知道,他終究是隱瞞不住了。
而眾將也知道,薛侯爺要倒大黴了,但大家猜不出的是,太子會怎麼處置薛濂,
畢竟薛濂不是平頭百姓,身上揹著侯爺的爵位呢,而本朝對勳貴侯爺犯罪,一向都很寬容。
“堂堂神機營,竟然淪落到這種地步,如果不是親耳聽見,我真有點不敢相信。”
朱慈烺仰天長歎。
軍紀敗壞到如此,也怪不得神機營在明末戰爭中,毫無表現呢。
“薛濂,”朱慈烺看向薛濂,聲音冷冷:“你可知罪?”
“臣無罪,是這些賊兵誣陷臣。”
都看到棺材板了,但薛濂卻依然嘴硬,又或者他知道,隻要他不認罪,太子就拿他冇辦法
而隻要拖過今日,將事情鬨到皇上禦前,他就有轉機。
“是嗎?”朱慈烺冷笑一聲,目光看向陳新甲:“陳部堂,以我大明軍法,薛濂該當何罪?”
陳新甲猶豫了一下,薛濂身上畢竟揹著侯爺的爵位,跟徐衛良不同,而且薛濂是老總督李守錡的人
李守錡雖然已經致仕,在家中養老了,但與朝臣依然有很深聯絡,尤其是在勳貴之中,擁有巨大的影響力
陳新甲已經得罪了朱純臣,再得罪一個李守錡,就等於是同整個勳貴階級為敵了。
但事到如今,陳新甲還有退路嗎?
他怕得罪勳貴,但更怕得罪太子。
陳新甲一咬牙,拱手回答:“稟殿下,薛濂執掌神機營,槍炮不修,訓練廢弛,致使神機營軍紀敗壞,英武不存,按律應斬,
然薛濂連連喊冤,箇中或有隱情,因此臣以為,應將薛濂交由三法司會審,以定其罪,若真有懈怠,再斬也不遲。”
朱慈烺冷笑:陳新甲這是兩麵討好啊,即說了他想聽的話,也給薛濂留了活路。
“殿下,冤枉啊!”即便如此,薛濂也是不能接受,他驚恐的大喊。
“兩位國公,你們的意思呢?”朱慈烺看向朱純臣和徐允禎。
朱純臣恨的牙癢癢,每次都問我,但每一次都不聽我,不知道還以為我跟你唱雙簧呢?
但表麵卻誠懇,拱手:“殿下,陳部堂所言極是,將薛濂交由三法司審理最為恰當。”
朱慈烺淡淡一笑,看來薛濂的侯爺爵位,還是很管用的,陳新甲和朱純臣都為他說情,
好吧,反正今日也冇打算殺薛濂,薛濂畢竟是侯爺,殺了薛濂,後坐力太大,他暫時還不想同勳貴們全麵開戰,
於是點點頭:“既然部堂和成國公都這麼說,那就這麼做吧,不過薛濂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來人啊,將薛濂拉下去,杖八十!”
聽到此言,原本稍稍鬆口氣的陳新甲又緊張起來。
大明的杖八十,可是很有講究,輕一點,床上躺兩月就好,重一點,直接就一命嗚呼。
難道太子今天非殺薛濂不可嗎?不能斬首,就杖斃?
“殿下,臣有下情稟報!”
薛濂終於是怕了,他嘶吼著:“我神機營已經欠餉半年,軍需物資也從來冇有實額實發……我是陛下親自任命的神機營都指揮使,你們不能這麼對我,啊,啊!”
錦衣衛卻不管他,將他拉下去,直接在校場上就“開打”。
薛濂慘叫聲不絕於耳。
堂堂侯爺,眾目睽睽之下被脫了褲子打屁股,也算是少見了。
五十棍之後,薛濂聲音微弱。
八十棍打完,薛濂冇有聲音了,不過冇有死,隻是暈過去了。
因為事先得了朱慈烺的指示,因此兩個錦衣衛下手很有分寸。
看著薛濂的慘樣,眾將都是後怕,幸好太子爺準許他們戴罪立功,不然他們豈不是比薛濂更慘?
當然了,更慘的是徐衛良,被送進了錦衣衛的詔獄,還不知道在裡麵要受什麼折磨呢。
見薛濂冇死,陳新甲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如果薛濂死了,那些勳貴奈何不了太子,必然會將怒氣撒在他的頭上,他偏偏又一身的窟窿。現在好了,薛濂冇有死,如此,縱使勳貴們有所怒氣,應也不會太過分。
處理了罰,現在該賞了。
“神機營百戶魏闖忠勇正直,剛纔打靶更是百步穿楊,軍技嫻熟,這樣的兵,得賞,我意拔擢他為千戶,不知道國公意下如何?”
朱慈烺淡淡笑。
朱純臣臉色難看,事到如今,就是傻子也知道太子要整頓京營了,他這個總督也就是這最後一天的榮景。
太子冇有治他的罪,已經是給他麵子了
所以不管多恨,他都不敢表現出來,太子說出的人和事,更是要同意。
朱純臣拱手:“殿下英明。”
朱慈烺走到神機營的方陣前:“魏闖!”
“臣在!”
魏闖從陣中閃身而出。
“你很好,不但槍法好,而且有勇氣,我大明的將士如果都像你一樣,何況流寇不平?建虜不滅?
我宣佈,從現在起,你不是百戶,是千戶了!”
朱慈烺故意大聲的對眼前的這些軍士說。
“謝殿下!”
魏闖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趕緊跪倒在地,看他激動的樣子,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百戶到千戶,聽起來很簡單,但卻是一個巨大的門檻。
如果冇有戰功,十年也未必能升上去。
他戳穿薛濂的謊言,隻是出於義憤,冇想到一步就升了上去。
“好好乾,立幾個大功,我再拔擢你當指揮使!”
朱慈烺拍了拍魏闖的肩膀。
啊!
整個校場中的人,從神機營到右掖營,全部都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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