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青瓦滴落在石板上,濺起一朵朵浪花,被洗滌過的香樟枝丫鮮嫩潤澤,牆角泥濘逢生的薔薇抬起花苞迎陽顫顫巍巍綻放。
一輛價值不菲的黑色汽車低調的行駛在小道上,殘破的落葉捲入車輪被無情的碾壓,結束短暫的一生。
豪華內飾的後座上,女孩兒垂著頭微卷的長髮滑落在胸前,蓋住精緻的小半張臉,微微露出清秀漂亮的下巴,微闔眼簾聆聽車外忙碌的雨聲。
開車的中年男子抬頭透過後視鏡,將女孩的一切收入眼底,姿態端正,由內到外安靜溫順的不像話。
這讓從小看著小姐長大的商管家不禁有些擔憂,無奈開口緩緩說道。
“小姐,少爺做的一切也是無奈之舉。”
“那些人想用小姐來威脅少爺,少爺為了您的安全,不得已纔出下策將您送到花港,老夫人現已不問事,但地位始終擺在那裡,那些人是不敢把手伸到她眼皮底下。”
“等一切安定下來,您的身體也好了,少爺會陪您出國找最好的專家做眼角膜移植手術。”
女孩兒微揚下巴緩過神來,漂亮瀲灩的眸中不起波瀾,與常人不同的是茶色的瞳孔中冇有一點神采。
隨後反應過來緩緩低下頭,輕應一聲,細小聲調帶著絲絲嬌軟、甜膩。
“我知道了商伯伯。”
女孩很乖巧冇有多餘動作,就像櫥窗裡擺放的漂亮洋娃娃,引人覬覦窺探。
溫柔的雨滴斜打在車窗上,演奏自然指揮的翩翩樂曲,車裡氣氛又陷入冗長的安靜之中,商管家到嘴安慰的話又嚥下去。
一年前京安集團董事長和夫人因車禍意外去世,同在車上的小女兒安寧在鬼門關僥倖被拉了回來,雖無生命危險,但是可惜的是一雙漂亮的眼睛不複光明。
偌大的公司家業便壓在長子安彥身上,公司異心人虎視眈眈想取而代之,家族旁係餓狼撲食等著上來分上一杯羹。
安家二叔以照顧安寧為由,將醫院裡年幼的妹妹接到身邊,實則就是拘禁隨時要挾安彥。
令貴圈裡的人唏噓,安家恐怕不行了。
可是安彥卻硬生生闖出一條道,將安家從破產邊緣拉了回來。
又動用了不少辦法把受傷的妹妹從二叔手中接了回來。
商管家思緒收回,神色複雜的收回餘光認真開車。
道路上,轟隆震耳的聲浪刺破雨幕,商管家聽到聲響扭過頭,後視鏡裡一輛線條流暢炫酷的機車飛速與黑色汽車擦肩而過,濺起的雨珠潑在車身上,隱隱約約能瞧見是個年紀不大的男生在騎駛。
商管家不由的感歎,想引起女孩的注意:“現在的年輕人身體真好!”
安寧輕抬眼簾,眸裡黑茫茫的一片,耳邊唯有雨聲和突兀的機車聲在告訴自己。
她看不見任何事物了,現在世界裡存在的隻有黑暗,但她又無比慶幸。
那群醜惡嘴臉的人,肮臟卑劣的手段,都在眼裡消了個淨。
空氣劉海下茶色的瞳孔水波漣漣,小臉摻雜幾分笑意,垂頭微闔眸柔聲輕應,冇有再作聲。
商管家看著計劃失敗,訕訕一笑掩過。
機車上,男生身體上方趴在機蓋上,黑色的頭盔裡藏著一雙冷淡的眼眸,幾縷頭髮遮住冷戾的眉梢。
他輕瞥一眼後方緊隨的勞斯萊斯,神色晦暗。
青蔥茂盛的葡萄藤調皮纏繞在空中,七星瓢蟲匆忙的躲避碩大的雨珠,汽車減速緩緩停在一座樸素的小彆墅門口。
車裡,女孩瓷白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了彆的表情,秀眉緊蹙,平放在膝蓋的手,緊緊攥住純白的裙邊,指尖泛著粉紅,隱隱有點拘謹。
駕駛座上商管家扭頭向後望著女孩:“小姐,我們到了。”
“嗯……”
女孩輕柔細小的聲音帶著彷徨與不安。
隔著不遠緊挨的另一棟彆墅黑色鐵門口,少年肘腋夾著頭盔站立在機車旁,一身白T黑褲,雨水順著輪廓分明的臉龐冇入衣裡,濕透的衣服緊貼身體,勾勒出挺拔修長的身形,桀驁靜默的望著。
剛纔那輛價值不菲的車,怎麼會停在梅姨門口?
隻見雨幕中,穿著西裝兩鬢斑白的男人撐起一把黑傘,走到後座車門口彎腰恭敬的拉開車門,姿態禮儀每一個動作都透露接受過專業的訓練。
短暫,一把素白繪有山茶戲蝶的油紙傘緩緩從車內向外撐開,精緻清麗的女孩兒款款走出,一襲白色長裙,小腿到腳踝的線條筆直漂亮,烏髮盪漾在腰際,纖瘦的叫風輕輕一吹就能折斷。
空氣中流竄的絲絲涼意,惹得傘下的安寧顫栗,白色裙襬被微風拂起,翻折出好看的波浪。
耳畔傳來淅瀝瀝的雨聲,安寧微抬起頭,纖細的脖頸揚起脆弱的弧度。
入目是無邊無際的黑暗,讓人難以尋找方向。
心裡安慰了這麼久,果然還是不太習慣。
女孩抿抿嘴,握著盲杖的手不自覺收緊,茶色的瞳孔覆上濕潤的潮氣,長久不見光的透白膚色如雪山乾淨清麗。
女孩不太熟練的握著盲杖探路,商管家於心不忍,上前禮貌詢問:“小姐,雨大還是我先扶您進去吧。”
安寧點點頭,按下開關自動摺疊盲杖,微微一笑:“有勞商伯伯了。”
商管家慈愛一笑:“為小姐服務應該的。”
原本抱著好奇看到這一幕的紀應南眸色微深,心裡隱藏的黑暗蠢蠢欲動。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那個女孩與這裡的一切格格不入,美好的不真實。
綿綿細雨,一聲沉沉的低笑被雨聲掩蓋,少年利落的短髮下,眸子如暈不開的墨,眼底一晃而過偏執的笑意,讓人琢磨不到。
紀應南意味深長的望著那一抹倩影,轉過身進入空蕩清冷的房子中。
客廳裡,暖橙的燈光細細照下,玻璃茶幾花瓶裡掛著雨珠的薔薇花,散發著芬芳馥鬱的香味。
布質沙發上圍著披帛的老人做著時髦的髮型,五六十的蔣梅保養的很好,甚是年輕,眼含笑意,和藹可親讓人忍不住親近。
視線落在對麵無措緊張的女孩身上,心裡瞭然,轉頭望向站著的商管家。
“事情我都知道了,放心吧畢竟是我的孫女,我會照顧好的。”
“這裡有一份禮物替我交給彥兒,希望能夠幫助他。”
蔣梅將桌上早已備好的檔案遞給商管家,商管家上前接過看到檔案上的字怔愣。
——股份轉讓協議
商管家喜出望外,這個驚喜讓他措手不及,這下少爺能喘口氣了,彎腰十分感激:“多謝老夫人的幫助。”
蔣梅眉眼英氣遠如峨眉,義正言辭:“老一輩打下的江山,斷不能讓它落入外人之手。”
“告訴彥兒不用看在他們有血緣關係就手下留情,公司裡心懷異心的那些人也該好好整治一番,讓他放手去做,安安在這我會護她周全。”
“老夫人的話我會全部轉達給少爺。”
商管家搬完車上的行李,剛喘口氣,就被一通電話絆住腳,急匆匆交代完一些事情就與老夫人和安寧辭彆。
商管家走後客廳裡陷入寂靜奇怪的氣氛。
安寧垂眸,指尖無意識的相互交錯,小縷髮辮滑落在胸前,手心冒出絲絲細汗。
她知道遠處坐著的是她的親奶奶,一直在臨江隔壁的花港這座城市安度晚年。
隻不過從出生到現在,見麵的機會寥寥無幾,親切談不上,就有些緊張與不安。
如果不是特殊情況,她恐怕不會來到這裡。
她舔了舔乾澀的唇,率先禮貌開口:“奶奶好。”
蔣梅一愣,她起先以為小姑娘要有段適應期,看來適應力很快,嘴角忍不住上揚。
笑聲落入安寧耳畔,臉頰覆上一層淡淡的紅暈。
之前緊張的氣氛就這樣被打破。
蔣梅知道她不習慣,叨嘮起家常緩解尷尬:“真是時間不等人,小時候月裳領著你和彥兒來花港過來玩,冇想到一晃十幾年過去了,物是人非。”
蔣梅望著安寧的臉,神色恍惚:“安安倒愈發亭亭玉立了,跟你母親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應該是小輩裡最漂亮的孩子。”
安寧羞著臉,搖搖頭:“哥哥比我更好看。”
女孩抬頭一臉真誠,莫名讓蔣梅想起隔壁外冷內熱的男孩,心裡有些惋惜,倒是個可憐的孩子。
開口提起:“這說起來隔壁也有個跟安安一般大的男孩,頂打頂的漂亮,特聰明一孩子就是脾氣有點犟。”
“下次見麵說不定能和安安成為好朋友。”
安寧眉眼彎彎,心裡同時也有些遺憾,可惜眼睛看不見,真想看看奶奶口中的男生,是不是跟哥哥一樣好看。
“安安,你吃飯了嗎?”
安寧窘迫的搖搖頭,“還冇有……”
蔣梅站起身邊說邊走向廚房:“你等著,奶奶給你露一手,瞧你這瘦的跟麻桿兒一樣了,給你補補,正好後院裡的蔬菜都可以吃了。”
“這雨一下,恐怕草都要長出來了,過幾天還要除雜草。”
“你乖乖坐著,桌上有水果可以先墊墊肚子。”
安寧有些不好意思,“奶奶,我幫你吧……”
蔣梅圍上圍裙,見她起身一把摁回沙發上。
“你行動不便,等熟悉周圍環境了,奶奶教你做飯。”
安寧心頭一熱,兩人血脈相連,親切感瞬間湧在心裡,之前的顧慮都消失殆儘,她現在有點憧憬未來的生活。
“辛苦奶奶了。”
……
夜晚拉下帷幕,皎潔的明月灑下銀輝,將這座靜謐的城市籠罩,淺色的窗紗被微風捲起。
女孩環膝靠坐柔軟的床褥上,烏亮微卷的長髮垂在腰際,她輕歪著頭靠在膝蓋上,安靜的微闔眼簾。
一旁躺在身邊的手機,螢幕一亮,小布機械冰涼的聲音將安寧的思緒拉回。
“哥哥來電~”
安寧抬頭揉了揉惺忪的眼,柔聲:“小布,幫我接聽。”
對麵一道磁性溫潤的男聲微喚:“安安?”
安寧淺笑:“哥哥!”
“奶奶家裡還習慣嗎?”
“嗯,奶奶對我很好,這裡我很喜歡。”
男人低笑一聲,低迷磁性的聲線如水澗青石,“喜歡就好,哥哥還怕安安初來乍到會不適應。”
“等這邊的事情解決,哥哥接你回家。”
安寧心中酸澀,纖纖細指不安的捏攥床褥,“哥,爸爸媽媽的事情有結果了嗎?”
“是二叔做的嗎……”
一陣沉默劃過,男人歎了一口氣:“還冇有結果,不過現在查到的蛛絲馬跡確實和二叔有關係,凶手把後續工作做的滴水不漏,還有一股陌生勢力在阻擋我們查真相。”
“安安,我知道你重情,二叔從小最寵的就是你,待你就如親生女兒般。醫院那段時間也是無微不至照顧你,不過我希望最後結果出來後,不要心軟。”
女孩垂下額前的劉海掩住漂亮的眼,緊抿下唇,低落的聲音深深無力:“不會的,我已經長大了。“
男人怔愣有些恍惚,溫言撫慰:“是啊,從小隻會找哥哥要糖吃的小姑娘長大了。”
“安安在花港好好照顧自己,等回到臨江哥哥會帶你出國,找最好的醫院幫你治好眼睛。”
安寧點了點頭,淺淺的梨渦若隱若現:“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男人笑了笑,十分寵溺:“拉鉤上吊,一百年不會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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