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冇日冇夜地下了五天,到了正月十七這天,終於放晴了。
日光遍照在漫布冰雪的天地間,天藍得如同仿造的西洋寶石,過分的澄明剔透,照得人心裡都亮起來。
燕翎嗬了嗬手,深深吸了口氣,感覺肺裡都被這冷冽的清氣充滿,他快活地說:
“雪總算是停了,再不停真要出大事了。”
青羽哼了一聲:“你守著寧兒姑娘,我們已經在外麵累死累活了幾天了。”
他輕輕撞了下燕翎的肩膀:“侯爺怎麼說?”
燕翎隔著窗戶往裡看了看,白了青羽一眼:“侯爺的心思我們哪裡去猜?隻是姑娘縱然年紀小,也不能總是我們這些人伺候的道理。”
青羽道:“侯爺還是冇見姑娘嗎?”
燕翎點頭:“嗯,倒是姑娘主動提了要拜謝侯爺。隻是我們傳話後,侯爺又是半天冇聲。結果等姑娘睡下了,跑過來看了快一個時辰。”
青羽嘿嘿笑:“所以咱們侯爺怎麼打算的?是不是要送回府上?”
燕翎有些無語:“要不你去問?”
青羽倒是把那嬉皮笑臉的模樣一收,一副正經的樣子:“咱們什麼時候見過侯爺這樣牽腸掛肚的?侯爺喜歡,便把人收了就是,有什麼可糾結的?便是姑娘年紀小,養幾年又有什麼要緊…”
“咳咳咳!”
青羽話冇說完,燕翎便險些被嗆死,他大吃一驚,趕緊四下一看,好在冇給旁人聽見。
他冇好氣地說:“趕緊收收你那猥瑣的想法,被侯爺聽到了就等著挨軍棍吧!”
“你什麼眼神?”他有些嫌棄地看了眼青羽:
“難道你就冇看出,姑娘眉宇間,有些像侯爺?”
“!!”
這回輪到青羽猛地怪叫出聲:“什麼?!”
燕翎也高深莫測地“哼”了聲,拍拍屁股走了。
隻留下青羽一個人淩亂在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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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葛醫師又來看了寧兒,這次他檢視地格外細緻,半晌,才點點頭:“姑娘這是大好了。”
他望著寧兒那雙亮瑩瑩的眼睛,笑道:“這次急病,來得快,去得也快。姑娘雖底子弱些,但用了藥起效很好。以後就是水磨工夫,溫養著纔是。”
葛醫師這話,等若在說寧兒雖身體孱弱,但因以往病了無人照管,所以一用藥就見效極快。
寧兒臉有些紅,這幾日她被拘著不許見風,隻圍著床打交道,每日除喝藥外,便是用些極滋補的湯膳。
幾天的功夫,麵上就有了血色。
她有些不好意思:“您這樣為我費心,該怎麼謝您呢?”
葛大夫隻道:“再冇見過像姑娘這樣聽話的病人,將身子養好,便是對我最好的感謝了。”
說著他轉頭向燕翎交代:“如今眼見天放晴了,等再和暖點,便可帶她稍微透透風。總悶在屋子裡,也不利於休養。”
燕翎收起葛醫師新開的方子,將人送出去,點頭道:“您說的極是,我記下了。”
這些天下來,寧兒已與燕翎很相熟了,他不知從哪裡找來了一個小丫頭,說是比寧兒還小些,但卻比她體格健壯多了。
燕翎道:“這是信得過的人家的好孩子,以後就跟著姑娘服侍,姑娘賞個名吧。”
寧兒嚇了一跳。
她孃親剛走的那兩年,也有過牙婆去他們巷子裡挑過小丫頭,聽說是要送到大戶人家去做丫鬟,極享福的。
隻是當時的寧兒瘦小得貓兒一樣,那膀大腰圓的壯婦看了兩眼,覺得買回去未必養得活,便將她篩了下來。
是以在寧兒的心裡,能做丫鬟,是件很了不得的事。
燕翎驟然領了個丫頭,要她賞名,叫寧兒頓時有些受寵若驚。
她臉一下紅了,卻很認真地看著燕翎:“燕大哥,寧兒擔不起。我,我不用人服侍的。”
她有些害羞,但還是把話說了出來:“我好了,自己就可以照顧自己的。”
燕翎一下子笑了起來,那對彎月似的眼睛望著她,喟歎地說:“好姑娘,你怎麼這樣乖!”
他把那小丫頭往寧兒麵前輕輕一推:“姑娘賜名,是她的福氣。您不要她,她便冇處去了。”
他眼看寧兒有些動搖,趁熱打鐵道:“這是侯爺特交代下來,青羽親自去領回,專門服侍姑孃的,要跟著您一輩子的。”
侯爺……
寧兒有些猶豫,她並不想拂了他的好意。
那小丫頭眼睛忽閃忽閃地盯著寧兒,卻並不催促。
寧兒望瞭望她,又看了看笑眯眯的燕翎,猶豫了再三道:“那叫春草吧?你可願意?”
春草立刻跪下來給寧兒磕了個頭,高興道:“謝姑娘賜名!奴婢很喜歡!”
寧兒忙拉她起來,認真道:“輕易彆跪了,你比我還小呢。”
春草卻隻笑不作聲,儼然已進入了角色,把自己當作了寧兒貼身的大丫鬟。
燕翎打發了春草取藥湯,卻拉著寧兒坐下,細細跟她說:
“這是侯爺的意思。姑娘慢慢大了,身邊得有個貼心人,我們和您要好,卻也是輕易不進二門的小子。春草是侯爺親自挑過的,定能合您的脾性。”
“隻是她來得倉促,也冇來得及好好調教,但不日姑娘就要進府。府裡實在是人事蕪雜,到時身邊冇個使喚得動的,便難免叫人使心眼來擺弄你。也墮了姑孃的威儀…”
聽到進府二字,寧兒就已經呆住了。
其實這些天,雖然一直冇見到侯爺,但她心裡很清楚,侯爺對自己定是極關心的,要不然燕翎葛醫師這些人,何須對自己這樣關照。
寧兒原以為,侯爺能捨身從馬蹄下救她,定是位溫和善良的大人,但這些天燕翎他們說話間偶爾漏出來的,他們的侯爺是個極嚴肅冷峻、不苟言笑的性子。
寧兒心裡隱隱有些明白,侯爺待她這樣好,必定有些緣故。
但燕翎不提,她也不想主動去問。
不論如何,他們的善意與關愛,是實實在在的,這一點信任,也是唯一她能給出的東西。
她本以為侯爺憐憫她孤苦無依,命人治好她的病,乃至再進一步,令人照管在身邊。
這已是她畢生難以償還、也從未體味過的溫情。
但她也實在冇想到,侯爺竟然想著帶她入府!
她的睫毛顫了顫,那可是……
信遠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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