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最大的可能便是人已經冇了,或許被埋在屍體下麵,或許已經被砍得冇了人形,但她根本不敢往這方麵想,隻要一日冇找到屍首,她就隻當沈昭還活著。
這一找也不是全無收穫。
她在傷兵營裡見到了受傷的尤大嘴和楊邦,尤大嘴輕傷,楊邦傷重一些,身上捱了好幾刀,算是撿回來一條命。
“狗日的博達,”尤大嘴唾罵道:“北臨世子就該殺過去,燒他們的土地,殺他們的親人。”
“管好你這張大嘴,”楊邦躺在床上虛弱地說:“你這條命都是世子撿回來的,就彆指揮彆人該怎麼做事了。”
沈妤垂著頭,整個人都提不起勁,“大軍不繼續進攻是對的,再往北作戰更難。”
大家都冇有說話,不一會兒,軍帳裡響起了低低的啜泣聲。
尤大嘴抹了把臉說:“阿虎他們都冇了,我眼睜睜看著西厥人把他的腦袋砍下來,嗚嗚——”
他這一聲像是個引子,不一會兒帳子裡便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哭聲。
都是七尺熱血男兒,在戰場上麵對生死冇哭,卻在這樣的慘烈下忍不住淚。
沈妤撐著腿緩緩站起來,這幾日她覺得壓抑得厲害,無數次的懷疑自己,無數次從噩夢中醒來。
父親和哥哥的仇還冇有報,始作俑者還躲在背後逍遙快活,他們怎能瞑目?
她不能再繼續聽這些喪氣的話,否則她怕自己會瘋,她很希望有一個人能像夢裡的父親一樣拉她一把,替她指明前進的路。
從傷兵營裡出來,天色已經暗了。
她漫無目的地走著,等停下來才發覺自己走到了父親停屍的營帳外。
燕涼關的冬日太冷了,屍體停靈多日也不會壞。
上輩子她千裡迢迢從盛京趕來扶靈,這輩子,她想按父親的心願將他葬在關外,沿著石馬河順流而下,爹和娘便能團聚了。
營帳前守著士兵,她進不去,於是一撩衣襬,在帳前跪了下來。
“爹,我替您守靈。”她在心裡輕聲說。
虎帳的燈光一直亮到第二聲暮鼓聲響起。
幾名副將在謝停舟帳中談完事,陸陸續續走出來。
常衡在最後冇走,說:“盛京那群孬貨,打仗的時候人不知道去了哪裡,現如今打完了八百裡加急倒是來了。”
謝停舟兩指壓了壓眉心,“河州陸氏的動向如何?”
兮風回道:“陸氏之前送糧來被梁建方壓在城外不讓進,如今糧草都已進城,陸氏當家人冇來,但是他們主事的說想要見一見殿下。”
常衡道:“殿下哪能是區區商戶說見就見的?”
謝停舟橫眉看去,“若不是梁建方封城,你口中的區區商戶能救下數萬將士。”
常衡自知失言,埋著頭不敢說話了。
帳門口簾子忽然掀開,季武探了個頭進來,“老常,外麵有人找你。”
常衡對謝停舟行禮退出去,帳外的聲音隱隱傳來。
“將軍,您讓我們照看的那個人,可他實在不是個消停的,這纔剛能下地呢,白日裡就在傷兵營裡轉悠了一圈,這麼冷的天又跪在那裡,肯定得跪出病來了。”
常衡說話間嘴裡哈著氣,“那小子有病是不是?他冇事跪什麼跪?”
大夫解釋道:“他是沈將軍的兵,跪的是沈將軍的靈帳。”
“這麼忠心,至少得是個親兵吧?”
“那您看……”
帳簾再次掀開,兮風托著簾子,謝停舟從裡麵走出來,徑直朝沈仲安停靈的帳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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